打完一战甚至会再脱下来,吴汉军中有几十辆车专门拖甲胄。
然而今夜追击太过急迫,吴汉也丢了不少属下,甲是穿身上了,但辎重载甲的车却没了踪迹。
吴汉一急,便让人将刘子舆“皇后”“太子”所乘马车扶好,重新找马上辕,拆了车帷,他乘此车而行。
为了让马车能跑快些,他卸了甲扔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锦衣——魏王所赐,经过一夜鏖战磨损,如今再度又脏又破。
“快走!”
吴子颜瘸着腿坐到车中,咬着牙强忍剧痛,催促属下催马沿原路折返,颠簸之际,他手往后按,却沾了一手的血,黏糊糊的。
吴汉皱起眉,本要按着习惯,将血往衣裳上擦,但想起此乃魏王所赐的“鲜衣”,又犹豫了,只瞧见车舆中还落着一件没绣完的黄地缣长寿绣衣——男式的。
遂扯了过来,随手擦拭后,扔出了车外!任它被渔阳突骑马蹄践踏而过!
……
而在吴汉西驰之际,耿纯才刚和马援完成会师。
乱了,这场仗彻底打乱了。
铜马恢复流寇做派后,五万人化整为零在大平原上四散突围,不但他们跑得乱,魏军追得也乱。
战斗进行到腊月三十日入夜时分,耿纯的军队里,偏将军找不到校尉、校尉找不到屯长、屯长找不到什长,什长一回头,嘿,他手下的兵怎么跑没了一半?
误击友军的事时有发生,直到月亮升得老高时,耿纯才与马援汇合。
这时候,方面之将与一隅之将的区别便显现出来了,耿纯尽管努力控制,但手边只剩一个亲卫旅还建制完整,其余都在追击中跑散,马援却还能拢着上万人。
耿纯大惭,与马援见面后询问起情况:“文渊可抓获王郎了?”
“不曾。”马援神情肃然:“儿郎们拦截了数支铜马,其多树皇帝旌旗,更有车舆被保护在其中,但要么是空车,要么是铜马渠帅家眷,竟无一辆是王郎御驾。”
“渔阳突骑追得更远,但尚未有回报。”马援笑骂道:“以那吴汉的脾性,就算有所斩获,恐怕也会缚之直接去献给大王,而不会知会你我半句。”
对吴汉先前的表现,马援倒没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他行走天下,类似的草莽豪杰见得多了。
耿纯对王郎是鄙夷看轻的,不认为此人多厉害,而是铜马、刘杨太愚蠢,所以依然将王郎视为“瓦”,遂道:“昔日楚汉荥阳之战,刘邦被困日久,陈平乃连夜赶了城中女子二千人出东门,楚军囚击之。陈平乃与刘邦从城西门夜出。”
“刘子舆不是总自诩为汉高真正子嗣,还经常请刘邦上身么?会不会故技重施?”
“王郎既然能诈为刘子舆,是否也会披上铜马贼寇的衣裳,潜藏在人群中逃匿?”
五万头猪,还是晚上,确实不那么好抓,有大半人已经逃掉了,若真如此,王郎极有可能逃出生天!
马援也拿不准,好在须臾后,终于有校尉押着愿意招供的渠帅来报。
“王郎,不在突围铜马之中?”
马援恍然,忽然大笑起来:“这伪帝,好狗胆!”
想到第五伦猜测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幸言中,耿纯忍不住骂出了声。
“他这瓦砾,还真想做玉啊!”
……
“陛下,魏军主力与骑兵悉数追击渤海王而去。”
“知道了,只望渤海王及皇后、太子能顺利替朕东狩,等朕击败第五伦后,再接她们回来。”
此时此刻的下曲阳城,刘子舆正擦拭着自己的”天子剑“,他说这口剑是汉高斩白蛇的那一柄。
本为王莽所夺,在第五伦入长安时遗失,可如今却回来了!某天晚上有神灵降,金光四射,刘子舆醒来后发现手里多了这把剑。
“此乃天赐!意味着朕将斩第五伦!“
然而事实是,这斩蛇宝剑,早就由第五伦派冯衍送给陇右,如此才促成了西汉的建立。
刘子舆手中的剑,和他这个人一样,是假的!
但刘子舆依然擦得很认真,恍惚间,想起自己年少时,跟着父亲到处讨生活的场景。
他父亲王况作为卜者,虽然卑贱,心却很大,见识广博,一意想成为汉武时李少君、文成将军、栾大那样的名方士。本事除了占卜、天文、历法,精通相面算命之术等外,还有就是……骗!
王郎也得配合父亲,从小他就换过许多个身份:来求药的小童、随王神仙学艺的富家子弟,病怏怏的孩子,被王神仙一帖药后生龙活虎。
父子二人从这种招摇撞骗的生活中获利不少,当然,也有被戳穿身份后被放狗追的窘境。
已是少年的王郎被恶犬狠狠咬了一口,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这之后嚷嚷着不想再扮了。
他想做真正的良家少年、王候子弟,而不是扮演时才能享受片刻的身份。
王况也厌恶了这种小蒙小骗,野心勃勃的他见新朝民不聊生,百姓思汉,又听说刘子舆的故事后,决定干一桩大事!
“最后一次。”
“郎儿,你只用再扮一个人,成为他,今后便再也不用作假!”
于是从那天起,王郎就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刘子舆。
他需要将父亲多方打听,将民间关于刘子舆种种版本的故事融会贯通,对从来没去过的长安、蜀地风物如数家珍,甚至还学了精准的雅言。
为了这个身份,父子整整筹备了数年,眼看骗得新朝魏成大尹上当,富贵垂手可得时,却被第五伦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