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蔡设坛场,祠城阳景王,三老、从事皆大会,让那七十余人抽签,抽中的就是皇帝!”
这真是公平公正公开的皇帝选举啊!
樊崇一个人喝着闷酒,任由徐宣三人商议好了仪式,来向他请示时,樊崇只点了点头。
但等三人告辞离开后,樊崇却愤懑地将酒摔在地上!
“荒唐!”
如此一来,不就又绕回去了么?他们转战大半个天下,折腾了这么多年,死了数不清的兄弟姊妹,最终就是为了让刘家人重新坐回帝位?
樊崇本能抗拒王侯将相那一套,他们打破了坞堡,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处发粮食,然后呢?
然后赤眉三老们留在坞堡中,取代绿林渠帅的位置?赤眉的兄弟姊妹们,则做坞堡的徒附奴婢?
樊崇只觉得这样不对,可受限于学问、见识、时代,却说不出反对的理由,也拿不出其他可行的法子。
只能眼睁睁看着赤眉军纪越来越差,三老们的分歧也越来越大。闷头往前走的樊巨人,回首之际,才发现弟兄们已选了另外的路,只剩他孤零零一人,在坚持一个可笑的“平起平坐”“无君无父”。
但众人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从三老、从事到赤眉战士,没人愿意这样,高兴归高兴,却不轻松。劫富济贫这种事,一次两次就够了,还是分地盘各自做人上人,大家当上王侯将相,才能持久。
樊崇颇为痛苦,就这样醉了一整天,等到次日,“赤眉要尊城阳景王之命立帝”的事都传开了,三军喧哗,意见不一,有人遂匆匆来拜见。
“不见!”樊崇依然在生着气,气老兄弟们的“背叛”,也气自己的无能,若他能找到更好的路,何至于此。
“是新任命的从事田翁来了,说万不可复立刘姓为帝!”
樊崇这才动了一下,让人将田翁带进来。
这是他与“田翁”第二次见面,初见时,这老人家便显露出谈吐不俗,樊崇也旁敲侧击问他是否在前朝做过官,田翁却只道自己是一个良绅。
“只是看不惯天下如此沦亡罢了。”
如今再见,老王莽拄着鸠杖,幸亏赤眉军中平等,见了大三老作揖即可,否则以前朝天子的自傲,还真拜不下去。
一照面,樊崇就满口酒气问他:“田翁说万不可立刘姓为帝,为何?”
“天下祸乱至此,刘汉难辞其咎!”
王莽抨击道:“汉立诸侯,多达数十,王子侯,多达数百!诸侯占一郡之地,王子侯占一县之土,倚仗血脉身份,官府庇护,肆意兼并田土,收买奴婢徒附,地连阡陌。汉末国政败坏,流民失所,彼辈要负一半责任。”
这是王莽大起大落后的新认识, 只以为汉之所以衰,多是豪强宗室在地方阻碍田租税产,新之所以亡,也是彼辈忘恩负义,举兵反抗,使得朝廷捉襟见肘。
他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欣赏的赤眉,也举汉旗?顺便让他也再为“汉臣”。
王莽不是刘歆,纵是上一次没做好,但也绝不走回头路!
“汉德早已耗尽,如今诸汉林立,不过是回光返照,樊三老,赤眉岂能重蹈绿林覆辙?”
樊崇却无动于衷,数日来,并非没人来劝他勿立刘姓为帝,自己当皇帝不好么?只以为田翁也作此想,遂摇头道:”我知道田翁之意,无非是要劝我自立,但樊崇言而有信,我不会做皇帝。”
“老朽并非欲说三老自立。”王莽哈哈大笑,他心里,已经为赤眉规划了一条世人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这倒是奇了,樊崇醉醺醺的,随口说了个大笑话:“既不是拥汉,也非自立,总不会是要我打新朝王莽旗帜罢?若要我选,吾宁为汉臣,不做新民!”
这是当面羞辱啊,王莽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但他确实没那么疯狂,只起身道:“老叟之意是,纵三老们想让赤眉脱离流寇行径身份,也不必非要立一位皇帝!”
这话倒是让樊崇酒顿时醒了,他就是找不到那样的路,才无比痛楚啊!难道田翁有办法?
王莽还真有,他对樊崇说出了两个字,一段樊崇这种泥腿子根本不知道的生僻历史,那就是……
“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