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有春社,往年社日,往往是第五里最热闹的时候,但如今不少宗室都跟着进了常安,居住在北宫里陪伴王祖父,于是宗室的社祭也挪到了刚建成的“田王庙”处——旁边的高庙还没开始重建,田横却已经鸠占鹊巢。
王为群姓立社曰太社,但第五霸却总觉得,这太社看似礼制规整,入目尽是青铜彝器,钟鸣鼎食,可却少了乡社时的热闹亲昵,回头看去,随祭的亲戚们也蔫蔫的,前几天,第五伦对宗室第一关、第六犊的惩处,着实将他们吓坏了。
也有不少人来央求第五霸,希望他能出面说说情,不就是几十顷地么?
第五霸年纪大了,也不太会说道,点了第八矫的名。
“季正,你来说几句罢。”
第八矫应诺,有些话第五伦不方便亲自出面说,他这个做宗正的,就得担起责任来,第八矫也觉得宗室出事,他有很大责任。
“诸位都是诸第亲戚,或是我的长辈,或是我的父兄,但既然矫身为宗正,有规正之责,今日就说几句明白话。”
“不知诸位听没听过一首《五侯歌》?”
此歌耳熟能详,自然是听过的,第八矫道:“王氏五侯被封侯得势后,气势猖狂。为了修筑自己的宫室,竟绕了杜门外,把高都河水引过来。又筑成水中高台,竟然比未央宫白虎殿还高!”
“彼辈肆意盘剥百姓,大肆挥霍,长安人恨之,遂有此歌,敢问诸位,如今五侯何在?汉、新两朝宗室何在?”
“汉家被天下人摒弃不过十余年,王莽被逐出长安还不到一年,如今魏王入主此城。吾等身为宗室,不能辅翼国泰民安也就算了,竟学起五侯来,夺人田地了!难道汝等想听世人也唱起《诸第之歌》么?”
第八矫道:“宗室带头犯法,则国法难行,吾等若烂一点,魏国就烂一片,天下未定,大王方有一州之地,强敌环视。还望诸位谨记,覆巢之下无完卵。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众人讷讷,但也有一点异样的声音:“宗正纵是引经据典,但前朝王莽对宗室明明十分苛待,为何也覆灭了?”
说话的是第一关的堂弟,看得出来,他仍是不太心服。
这确实是绕不过去的问题,王莽在约束宗室上确实极其严格,王氏五侯全被他打了,王家子弟动辄处死,连欺男霸女都不敢,以至于不少人认为,新室之亡,源于骨肉离心。
“此乃本末倒置。”第八矫哑然失笑:“汝等认为,大王对待宗室,与王莽一般苛刻?”
虽然没人敢直言,但心里确实都如此想。
第八矫稍稍缓了口气,继续道:“大王讲究有功勋者方能受赏,宗室也不例外。从第一到第八,各族首脑,有军功者或为侯,诸如中尉;有劳者为伯,比如我与第四叔父。”
“但就算如此,其余人也念在同宗情分上,封了子男,有一亭一里之食邑。哪怕是普通族人,也都分到了地,坐拥田产数顷到数十亩不等。”
第五伦算是将全宗族都提升到了小地主阶级,最差也是自耕农的水平,但人心不足啊……不少人就希望第五伦把他们这几千人当猪养,还有些人则指望第五伦称帝了,将第一到第八,封上几个诸侯王呢!
但这种念想,今日就彻底被打碎了。
第五霸知道自己时间不长了,其他事帮不了孙儿,但宗族内,还是得靠他来压,遂敲了鸠杖:“无功而受事,无爵而显荣,绝不可能,哪怕宗室也如此。老夫的万里侯,都是在渭北举事,拿下长陵才得来的,老夫两个幼子亦无爵位。大王让汝等衣食保暖,自有田亩,有佃农帮忙做活,甚至还赐城中里闾房宅,若是这都还嫌不够……”
老爷子冷笑道:“就滚回临渠乡,继续亲自种地去罢!”
他扫视在场众人:“若是有人当真想要一乡,一县之食禄,大可入伍参军去。前线在上党、太原开战,士卒浴血而斗,将军奋其智勇,为大王开疆拓土,方能得赏!”
不少人顿时缩了头,有心气入伍挣个更好地位的族人,早就在军中了,剩下的要么是年纪太大,要么年纪太小,亦或是指望靠着“宗室”身份不劳而获的。若是让这群人过的比军中的族人还好,岂不是荒谬?
“纵不愿从戎,亦可学文。”第八矫补充道:“宗族义学开了几年,如今族中日子好过了,弟子已增至二三百人,每年毕业数十。先前制度未明,完事草创,故而得以直接选为郎官。”
“但从三月初一起,纵是义学弟子,亦要先试而后为官吏!”
……
汉朝、新朝时主要的士人录用,还是依靠察举制,靠的是道德名声,人情故旧和家族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