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国君有特赦之权”,也是《赵律》开篇就规定好的事情。赦令又分大赦和小赦,大赦是遇有重要庆典、重大事件时,给有小罪的百姓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至于小赦,则是遇到特殊情况时,对个人的宽赦……
在赵国,在赵无恤开国时有一次大赦,但小赦,却是建国之后头一遭,不想却用在伍封身上了。
赵恒看了一眼垂首接诏的邓析,叹了口气,感觉有些对不起这位兢兢业业的老理官,但还是宣读道:
“伍封故杀,按罪当死,视其能自首认罪,且国法无专管复仇之律令,未免判处有失公正。寡人不赦其罪,只赦其刑,免伍封死罪,抄其家产,赔偿伯氏后人,伍封本人剥夺爵禄,流放至海滨即墨县服役……”
话音毕后,太子恒看了看伍封,对他点了点头。
当事人伍封怔在当场,直到他的讼师拉他,才连忙朝太子赵恒下拜,感谢国君的特赦。
这份特赦诏书一下,憋了很久的旁观士、民爆发出了一阵“君上万岁”“君上圣明宽厚”的欢呼。
而另一头,还没搞清楚情况的理官们有些懵,但事先被赵侯打过招呼的邓析已经接过了诏书,认下了这次赵侯对判决的干涉……
“臣,奉诏……”
邓析起身,接过了赵恒手里的诏书,它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邓析回身时,脚步都有些蹒跚……
……
“事情都办完了?”
长乐宫日居殿中,赵无恤依然在处理永远都不会有尽头的国事,当太子兴冲冲地从外面走来禀报棘庭上发生的事时,他也只是抬了下头。
“特赦令一下,旁听的百姓都齐声高呼君上万岁,君上圣明,拥戴之心溢于言表,那伍封也没有料到,泪流满面,看得出来,他虽然已经有了死志,但万物谁不偷生?能留下这条性命,他日后到了即墨,也必定对赵氏死心塌地……”
“嗯。”似乎对这些事早在预料中,赵无恤没有太多反应。
赵恒不知道父亲心中所想,兴奋地说道:“在小子看来,这只是看得到的好处,短期看不到的好处还更多。私人复仇乃是违法的道理,通过学宫的屡次驳辩,算是举国皆知了;伍封的死刑虽免除,但罪过却被定得死死的,公羊高等人想以礼压法,让复仇合法化的企图,也未能得逞。邺城百姓现在都认为父亲是仁德之君,心里的那点不满,则加到了大理寺一些理官的身上,视之为酷吏……”
赵无恤笑了笑,这是此次大论战最好的一个地方,那就是科普了律法,对于儒家,可以利用,但绝对不能作为国家的统治思想,春秋决狱那种荒唐的事情,他不希望在今后的历史里出现。
不过说到这里赵恒又担心地问道:“只是特赦先例一开,往后是否会妨害到国法的执行?”
“汝想多了。”
赵无恤却不这么认为,特赦,是法外开恩,也是统治阶级留给自己的一道后门,别说君主专制时代,就算放到二十一世纪,真正法治时代,特赦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英国算是近现代法律的源头吧,然而女王和议会依然有赦免权。法国曾经把一位国王送上了断头台吧,然而其特赦适用于所有犯罪人。灯塔国号称司法公正吧,然而也有总统特赦令,只要总统一纸特赦令,监督或者在逃的犯人就立刻获得自由,即使发现问题也没有任何机构可以否决……
哪怕是中国,也有大赦和特赦,大赦的决定权赋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特赦的决定权赋予了全国人大常委会,由国家主席发布特赦令。
所以无论哪一个现代国家,都拥有特赦,这是统治者权力的象征,在专制时代,这个特权实施者,自然唯独有君主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