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明白了,为何乳母曾唠叨的:男人的战场在城邑野外,女人的战场在产床之上。
相比于戈矛剑戟,染血的产床对妇好更为危险,对南子也一样……
“我会死在此处么?”那让人几欲昏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休要想他事!”老妪又训斥了一句,将南子惊醒过来,南子倔强地咬了咬牙,努力将自己拉回现实。
是的,她看向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新生命正在苏醒过来,赵无恤的子嗣在她子宫里疯狂地踢打……
只有将这个冤家顺利生下,她才能离开这凶险的产床,回到她熟悉的疆场。
而且只要能让孩子活下来,赵无恤就绝不会对她置之不理,无论宋国的局势糜烂到何种程度,南子相信,只要有赵军支援,她都能翻回来!
汗水在肌肤表面凝结,自她额际流下,南子用尽了全力,一如在桐宫顶上将她父亲猛地推下一般。
不同的是,那一次是为了杀死至亲,这次却是为了诞下希望。
她捏紧了拳头,嘶声力竭……
剧痛从双腿之间传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被撕成碎片,又再重新组合。
随即,腹中猛地一空,有什么东西离开了她的身体,让她心里又是解脱,又是空虚……
南子无力地躺在床榻上,身下已经完全被她的汗水浸湿,双腿深处麻木疼痛。喘息了十余下,在旁人帮助下她艰难地抬起头,殷切地看向她的乳母,想知道孩子的性别。
“生男。”
脐带已经被剪断,老妪将新生儿捧在手中,她爬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眼里却满怀怜悯地回望南子……
南子脸上的欣喜顿时凝固住了。
那沾满羊水和胎衣的新生儿,没有呼吸……
这是一个死胎?
不不不不不!这不是真的!南子几欲疯狂,泪水从她眼眶里涌出,她从来没这么难过过,片刻前还依偎在她身体内的挚爱没机会看看这五光十色的世界,就这么被夺走了?这不公平!
她努力挺起胸,用手肘支撑身体,与软巴巴的双腿搏斗,连坐起来都这么艰难,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南子张开双臂,抢回了自己的孩子,这是一个男婴,新生儿都很丑,皮肤皱巴巴的,但在南子眼中,他若能顺利活下来,未来一定是位健康强壮的有匪君子。
可这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她抱着他伤心欲绝,感觉整个世界都离自己而去,然而指尖却感受到过去几个月里夜夜都能梦到听到的微弱心跳……
这是只有母亲才能察觉的生命痕迹,南子眼里的阴霾,一下子就被吹散了。她连忙让旁人帮忙,一下又一下,她轻轻拍击抚摸他皱巴巴的脊背,但却无济于事。
就在旁人都不抱希望时,一声轻咳,婴儿豆粒大的小嘴里吐出了一股羊水……
接下来,就是几声嘹亮的啼哭!
……
习惯了室内的昏暗,外面的世界亮得吓人。
南子从庙宇里走出来时,感觉那些聚集在毫社外面祈求她回应的巫祝、贵族、百姓都在注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