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鹊名闻天下。他曾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随俗为变,在齐鲁等地也留下了不少传说,影响力极大,赵无恤报上扁鹊二字,比他将口说干还管用。
阚止见赵无恤的劝说有了效果,也用鲁国方言助攻道:“今日的事便到此为止,汝等各自归家,静待疾医来赈济、施药!好好想想,若须句大夫能早点接受小司寇的帮助,早些防疫治疗,伤寒怎会到现在还没消除,汝等的亲人又怎会冤死?”
单纯的民众最容易糊弄和鼓噪,在阚止的劝诱下,伤寒肆虐开始变成须句大夫的罪过了。
作为此次用人祭祀的主导者,那个在当地极有威望的夷人巫师见状不妙,拼命想挣脱武卒,又大声呼喊道:“疫病虽不是晋人带来的,却真是鬼神降怒,这是对晋齐争战的惩罚,殃及须句罢了。众人要是就此归家,不将祭祀继续下去,倘若疫病非但没消除,反倒更加炽烈,那该如何是好!?”
……
鬼神致病,是众人深信不疑的事情,对未知事物永远心怀忌惮。此言一落,他们又纠结起来了,是啊,明天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即便神医扁鹊真的来了,他真能敌过鬼神之怒么?
武卒们愤怒不已,已经有三名同僚被害,莫非还嫌不够?但没有赵无恤的命令,他们也不会用矛尖去将这些被蒙蔽者戳醒。
赵无恤看愤怒之余却也有些无奈,民众们赖着不肯离去,就能让须句大夫和那巫师得以依仗,这是一时半会说解不开的。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既然汝等真认为不将仪式继续下去,则本地鬼神愤怒的话,那便这样罢……将那夷巫押上来!”
“要作甚,你要作甚!”
夷巫惊恐不已,无恤揪着他的衣襟,闻到了一股恶心的香料味道,混杂着鲜血的粘稠甜腻。他仿佛在此人身上看到了成巫的影子,但那个巫师在他的改造下,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杀人为恶。
“我听说,你神通广大,能与神主交流沟通?”
“然,所以小司寇不可伤我,否则……”
“我不伤你,只是想要你助我将这祭祀继续下去……但人乃万物之灵,不可轻易杀害,不如以我来代替。”
无恤重重将他推倒在地,随即拔出了腰间吹毛可断的少虡剑,一抬手,却没有对准夷巫,而是对准了自己。
“主君!”
“司寇!”
周围的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扑上前去阻拦,却见赵无恤只是切下了自己的一缕黝黑发鬓,扔到了那夷巫身前。
“捡起来!”
夷巫本以为自己要被杀死,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这会回过神来,捧着那几缕黑发,不知所措。
高大的无恤站在他面前宣布道:“我乃天命玄鸟之裔,赵氏卿族贵胄,君上亲自册封的三邑中大夫,鲁国小司寇,以我的肤发为祭品,来完成这最后的仪式,可乎?”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虽然儒家的这种观念尚未在天下流行开来,但在鲁国却已经有了一定影响。华夏人蓄发扎发髻,爱护肌肤,视之为礼乐之始,以此区别于断发文身的蛮夷,而剃发也被视为奇耻大辱的“耐刑”。
所以身为贵族的赵无恤自翦头发,在场所有人看来是了不得的举动了,所以夷巫也傻了眼,细若蚊声地说道:“可……”
赵无恤心里在为死难的两名武卒,还有那些冤死的祭品默哀,所以他脸色庄重,看上去仿佛已经神权附体,彻底主导了这场中断的祭祀。
“须句之山鬼水主,历代夷君之灵在上,听我祝词,若有惩戒,非万民有罪,惟小子无良!”
“贤哉司寇!”在场能听到这段祷词的人跪倒了一片,感动得稀里哗啦,赵无恤这是要让鬼神们放过万民,只降罪于他一人了!与之相比,须句大夫是何等的自私丑恶。
赵无恤言毕,冷漠地看向了不知所措的夷巫,武卒和祭品们死前一定也绝望不已吧,很快,很快就能从此人眼里看到了。
“这祈求得有人来传递,既然你这夷巫自称能穿梭人鬼之界,与神主沟通。二三子,寻来木柴,立起火柱,杀白马黑犬,再将他连同我的肤发一起烧了,让他带着祭品一起送去鬼神居所罢!”
s:(武王乃废于纣矢恶臣人百人,伐右厥甲小子鼎大师。伐厥四十夫家君鼎师,司徒、司马初厥于郊号。武王乃夹于南门用俘,皆施佩衣衣,先馘入。——逸周书世俘,所谓仁义之师是假的,胜者对败者贵族的肆意杀戮才是真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