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审讯员如释重负地收起了录音笔准备起身,司泽迫切地追问起来:“宋溥心呢?让我见见他!”

那人翻了个白眼,告诉他真相:“他根本不可能来,你清醒一点,刚那是录音!”

司泽知道自己被骗,忽然凶狞道:“但这也是他录的,是他留给我的话,他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了?!”

监控室里的赵昀峰不由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傅延昇对人性了解之深,竟能将司泽的反应推断到这样精准的地步。他拿起对讲机,沉声对审讯室里的警员道:“给他听。”

警员愣了愣,在赵昀峰的授意下重新打开手机,宋溥心的声音在隔壁工作人员的操作下缓缓响起。

“你以前问过我很多问题,我那时的回答都不是发自内心的,时至今日,也只有一句话给你——既往不咎,好自为之。”

语音到此结束,司泽浑身震颤了一下,眼眶瞬间发红,但不是要哭的那种红,而是悲戚的懊恼,他盯着手机的方向,额上青筋凸起:“不!不,你说好要管我的!宋溥心,我不信,你是在骗我!”

他大叫着,声音像受了锥心之苦,凄恻至极,又像是野狼失怙,月满哀啼,带着一种刻骨的、不见天日的溃败。

给人一点点希望,再让人彻底的绝望,也是审讯术里常用来致犯人心理崩溃的手段。只不过,这一报复是出于傅延昇的私心,是他要宋溥心额外说的。

武警把癫狂的司泽拖了下去,伴随着厉声的训斥和铁链撞击的声响,司泽压抑绝望的吼骂声渐渐演变成嘶哑的呜咽,回荡在走廊里,久不消散。

“宋溥心,我不信,你这个骗子,呜,骗子……”

司泽的嘶吼,宋溥心不会再听到了,他起身走到沙发边,看向被傅延昇置于一边的书。书里是沈复和陈芸相敬如宾趣味十足的小日子,也是宋溥心以往向往的爱情生活,然而他此刻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自己和司泽最后在槐安路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司泽的确一点点在改了,知道宋溥心晚上睡不好,一碰就可能醒,睡觉时便小心翼翼跟他隔着一点距离,也不再强迫他发生关系,不再去那些声色场所,但那些变化太小,过程太慢,细微到只有宋溥心一个人能感觉到。

也不是没有温馨的时候,最后一个月,宋溥心越来越不爱出门,也不怎么跟着司泽去公司,司泽不勉强他,有天回家带了一盆巴掌大的文竹回来,说是开车在路边看到有人摆摊卖的,觉得宋溥心会喜欢。宋溥心说不会养植物,司泽无奈,就放在窗台边每天自己浇水。

还有一回,司泽兴致来了买了一堆油盐酱醋和食材,亲自翻着网络上的视频教程给他做大餐,结果做出来都是黑暗料理,他自己尝了两口,就沉着脸倒了。过了几天,又锲而不舍尝试了一次,煮最简单的那种瘦肉粥,做好了手舞足蹈叫宋溥心来尝……但只要宋溥心稍微忽视他一点点,司泽就要生气,气他反应寡淡,完后又气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腾云大厦那次荣柯举办的派对,司泽想让他以伴侣的身份陪同出席,他不想去,还说以后也不可能以这种身份陪他去任何聚会。司泽沉着脸走了,喝醉酒了又控制不住要打电话来问个明白,还发疯让黄骏文和保镖架了他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强吻他……所有人都担心他接下来的下场,但两人一到家,司泽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蔫蔫地说:“我知道错了,你不喜欢出去,我以后不带你就是了,我今天喝多了,想到别人都有伴,我没有,又想到你之前骗过我,觉得很不开心……”

他自己忏悔了一会,求宋溥心原谅。宋溥心那时已经知道江晓他们快要来接他走,便趁机要求司泽撤了保镖,说自己不喜欢被那么多人监视着。

司泽当即答应,睡前还动情地在他耳边低喃:“阿心,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

宋溥心原以为,自己和司泽的关系里满是至死不休的结,可司泽却硬拽着他走通了一条路。但这条路,只能存在于他和司泽那个荒谬错乱的世界,一个被黑暗结界笼罩的与伦理道德相悖的世界。

而他,总是该向着光明的。

否则他就不是他了。

“所以宋溥心爱过司泽吗?”徐一舟坐上车后问傅延昇。

傅延昇回想起自己和宋溥心最后的那段话,他当时也问了宋溥心同样的问题,宋溥心沉默片刻,决绝地说了一句“没有”。

说完微垂的羽睫一颤,两滴泪水就这么顺着他的眼角落了下来,但也就这么两行,之后再没什么变化,宋溥心的表情一直是平静的,要不对方脸上留下的水痕,傅延昇当时都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一直没放弃过抵抗,但重建自我总是需要经历一些痛苦,何况这是第二次了……”傅延昇看向窗外,只见天空中的云已经漫开,夕阳西下,霞光正好,“给他点时间吧,我猜,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