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子似乎有些犹豫:“那……前楼主呢?主上打算如何处置他?”
女子笑着说:“你说师父啊,他当年救了我一命,所以我应该报答他。”
“我记得前段时间,西域那边似乎往楼子里送了几条烈犬?现在把它们都放出来吧,能咬几天是几天,别让他死得太快。”
十三院遭此血洗。
自此,整个蒹葭楼都落入了第十三院院主的手里。
那位院主名为南锦。
但在后来,鲜少有人知晓她的名字。
因为她的另一个身份,甚至盖过了她原本的名字。
尧国百姓皆知。
皇帝楚玄在位不过十七年,便退位让贤,传位给了端王楚裕。
次日清晨,新帝楚裕登基,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宁。
同时,赐南锦国师之位。
萧瑾实在没想到,那位臭名昭著的大奸臣,居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
三年后,天涯门第十七代弟子就下了山。
阳春三月,桃柳烂漫。
大尧的晴日总是很多。
多到国师府里的南锦烦不胜烦,倚在桃花树下躲太阳。
春光甚暖,也甚美。
青衣女子站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做着冗长的汇报。
南锦更烦了。
因为她根本不想听,御史台那些老东西又参了自己几本奏折。
也不想听国子监的太学生又说她如何贪赃、如何枉法。
听了个七七八八。
南锦一挥手。
像是扇走一阵风似的,一气呵成地将青衣女子赶了出去。
院子再度变得安静。
静下来之后,南锦很想杀几个无知的太学生出出气。
毕竟那些太学生实在愚蠢,只会被人当枪使。
然而想起自己如今已是国师。
再也不是当年江湖上那位蒹葭楼楼主了。
蒹葭楼的势力也被南锦悉数转移。
昔日的据点,变成了她名下的一处青楼,表面上做些不触犯律法的生意。
这时,南锦意识到她应该做些其他事,以便舒缓情绪。
奈何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
她都已经做过了。
先帝退位让贤当夜。
南锦站在一旁,笑望着自己血脉上的堂兄双手发颤,打着哆嗦盖下玉玺印。
盖完后,她利落地拔出剑,削掉了他的头颅。
次日,新帝继位。
就连宠冠六宫的宁妃,也都是南锦从宁家要来的人。
不过宁妃虽美,看久了也会腻。
在南锦看来,当国师就跟看宁妃一样。
久而久之,甚觉无趣。
无聊之时,南锦取下了腰间那管玉笛,凑至唇畔轻轻吹奏。
吹出的乐曲缓慢悠长。
像是很清澈的流水,很高远的山川。
萧瑾呈透明体,正飘在桃花树上。
她能够看见持剑的沈容怜,也能够轻易读懂南锦的想法。
昔年,恭亲王妃还在。
待在王府时,便常常给自己的夫君吹奏这首曲子。
此曲之所以悠远,在于相思。
所谓相思,便是隔着千万重山水。
透过玉笛倾泻而下,也如桃花流水一般温柔。
萧瑾明白了容怜为何驻足停顿。
因为她在思考,这么残忍的人,怎么会吹出如此温柔的曲子呢?
只不过,就连南锦自己都没察觉到罢了。
她并不知晓曲中深藏的温柔。
毕竟她只是在无聊的春日,无聊地吹奏起了这首无聊的曲子而已。
待到放下玉笛时。
一道银蓝色的光扑进了南锦的眸中。
虽然蒹葭楼的剑很快,但并不比这道光更快。
一瞬间,南锦下意识提起玉笛去挡。
不过很徒劳,那把剑依然刺进了她的心窝。
如同长街的那场暗杀。
南锦先是看到了喷溅出的鲜血,再感受到了钻心的痛楚。
虽然她并没有看清,刺杀她的人到底是谁。
但她知道,对方手持着一把银蓝色的剑,是仅凭她一人无法招架的高手。
只是可惜。
这样厉害的高手,居然也会出现一寸的偏差。
……
两月后。
暮春已至。
南锦卧在床榻上。
她端着药汤,笑望着给自己缠绷带的青衣女子,问:“事情可办妥了?”
青衣女子点点头:“沈家满门,除了沈琅和沈澜武功高强,得以侥幸逃脱之外,其余的没留一个活口。”
南锦微微皱眉,又问:“沈大和沈二逃了?那么沈家的三小姐呢?”
青衣女子说:“沈三的武功似乎极为高强,她拿着沈琅的剑,一个人挡住了楼里的许多高手。”
南锦笑了笑:“亏得沈琅自诩正义,跑来行刺我这个奸臣,最后居然连剑都弃了,留下他妹妹独守沈家庄。”
“我看这第一剑客也不过如此,倒还不如其妹沈三……对了,那沈三如今身在何处?”
青衣女子:“沈三受了重伤,遁走西边,最后被宁妃娘娘的人捡回去了。”
“宁妃?”南锦的眼中含着笑意,轻声问,“她来掺合什么?”
青衣女子想了想,解释道:“可能因为沈家当年遗弃了宁妃娘娘,把她送往了宁家,宁妃娘娘至今仍对沈家怀恨在心吧。”
南锦问:“宁妃想怎么做?”
青衣女子说:“宁妃娘娘想将沈三送往蒹葭楼。”
南锦知道宁妃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好在……她也并不是什么好人。
听完此话,南锦只是微笑着说:“可是依着那位沈三小姐的性格,恐怕不会甘心受制于人,到时候香消玉殒,也未可知。”
青衣女子:“主上不必忧虑,宁妃娘娘给沈三服下了昆仑醉,如今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南锦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仅仅流露出一丝惋惜:“她竟也舍得,给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用这么名贵的药。”
她并不在意仇人妹妹的死活。
甚至还觉得有些趣味。
南锦喝下一勺药,眼也不抬地说:“罢了,由她去吧。”
……
只是在此之后。
南锦时常会想起桃花树下,那道银蓝色的剑光。
她总觉得,自己没有将沈家满门挫骨扬灰,实在是太过仁慈。
想起沈琅的剑,难免就会想起沈琅的妹妹。
南锦随口一问:“沈三在蒹葭楼里过得如何?”
青衣女子答:“今日刚挂上了牌,大抵晚上就要开始接客了。”
略一思忖,南锦说:“去看看。”
渡过潇湘河,便能看见一处灯火辉煌的高楼。
萧瑾跟着南锦穿过层层珠帘,来到了蒹葭楼大厅。
南锦还没落座,便瞧见了台上衣袖翻飞的那人。
她的脚步顿住了。
因为琴师抚着一曲长相思。
也因为那道银蓝色的身影,正在台上翩翩起舞。
长相思,在长安。
长相思,摧心肝。
南锦的面容隐于珠帘之后,看不清表情。
跳完舞后,便到了拍下红牌姑娘初夜的时刻。
容怜的舞无可挑剔。
那张脸更是令人心折,说是朝拥佳人夕可死矣,也毫不过分。
客人们竞相抬价。
五十两、一百两、五百两……
到了最后,平城侯淡淡抬手。
似乎想一锤定音,喊道:“三千两。”
座上宾客听见银两的数目,再看看叫价的人。
牙关紧咬,顿时没了想争的心思。
萧瑾看着平城侯脸上神采飞扬,总觉得此人也开心不了多久了。
虽然感觉南锦并非爱装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