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挑着桶回去的妇人路过前院,见唐钝在自己屋看书,隔壁屋黑着,门窗大敞,不像有人的样子,问唐钝,“巧姐儿睡觉不关门吗?”
村里没进过贼,但云巧这般也太心大了。
唐钝神色恢复如常,镇定道,“她嫌被褥厚了。”
妇人没有多想,又道,“她和春花要好,你劝她别掺和人两口子的事儿,秦大牛看着老实,揍人可狠了,小心他怀恨在心,报复巧姐儿”
秦大牛打春花好多人都听到了,没几个敢出去劝架。
云巧认亲不认理,很容易得罪秦大牛。
妇人是好心,“眼下秦大牛受了伤动弹不得,以后就不好说了”
唐钝佯装不解,“秦大牛怎么了?”
“偷懒被衙役打了,北村那群偷懒的汉子被揍得没个人形,他怎么敢的呀”
唐钝嘲讽地扯了下嘴角,“谁知道呢?”
妇人也不知道,左右衙役不会无缘无故动手,她道,“巧姐儿心眼实,别听春花两句抱怨就找秦大牛”
唐钝不好说她已经去了,道了声谢,低头继续看书。
最后一个磨完豆子的妇人忙完已经差不多亥时了。
灯笼里的烛火快燃尽了,她过意不去,特意吹灭了蜡烛才挑着桶离开,“灯笼放堂屋里的,今个儿打扰你们了,明天来我嫂子家吃豆腐。”
唐钝瞅了眼漆黑的天,说家里有豆腐,不去了。
妇人急着回家,没有多聊,走到院门口时,回眸道,“墩哥儿,劳烦你闩个门啊。”
“”唐钝吸了口气,拿起木拐,“好。”
妇人放心的走了。
唐钝放下木拐,坐了回去,心里暗忖,以云巧的脚程,便是去绿水村也该回来了,怎么不见人?
唐钝翻开书,接着往下看。
此时的云巧端着人参汤喂春花喝呢。
刘家买不起油灯,屋里暗黑,云巧舀了勺汤,缓缓递到她嘴边位置。
“我那样对你,你还管我做什么?”春花坐在床上,声音有气无力的。
云巧怕惊动隔壁屋睡觉的春花爹娘,轻声细语道,“我说了要对你好的呀。”
“我”有些话春花羞于启齿,唐钝说得没错,她和云巧做朋友是觉得云巧丑,能衬托自己的美,事实的确如此,有了云巧,没人说她丑,便是秦大牛在她和云巧之间也选了她。
她明明应该过得比她好才是。
岂料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脸上有伤,嘴张不开,只能小口小口抿,人参汤有种苦味,春花吃不惯,只能捏着鼻子往下咽。
这是云巧连夜送来的。
世上,恐怕就云巧念着她的好了。
秦家嫌她麻烦,傍晚抬着秦大牛就走,不过问她死活,她娘嫌她晦气,路上骂骂咧咧没有停过。
云巧拿着人参来,她娘不由分说想拿过手藏起来。
云巧生火熬汤,她娘扯着嗓门破口大骂。
“巧姐儿我娘打你了吗?”
云巧稳稳握着汤勺,道,“她没打我,我说雨停后给她捡柴火”
春花怔住,“你不用管她。”
“我烧了她的柴,该还给她。”察觉勺里的汤没了,云巧又舀出一勺,“春花,秦大牛不好。”
丈夫打妻子是不对的,她爹从来不打她娘,云巧又道,“春花,改嫁”
春花苦笑,“哪有你说的简单。”
女子改嫁不是容易的事儿,况且她脸上有胎记,谁肯娶她呀。
“改嫁很难吗?”云巧问。
她娘说了,丈夫不好趁早改嫁,否则日子越过越苦的,云妮也这么说的。
春花声音哑了许多,“其实大牛哥对我挺好的,是我肚子不争气,如果有个孩子就好了。”
黑暗中,春花看不清云巧的脸。
云巧从小就单纯,不懂男女□□,不懂婆媳龃龉,每天背个背篓,高高兴兴的扯猪草,饿肚子也不哭不闹,自然不懂她的顾虑。
“巧姐儿,你说我要是你该多好。”不会有杂念,不会难过,还能天天见到喜欢的人,春花羡慕不已。
云巧道,“我不好,太丑了重新投胎的话,做富裕人家的千金啊”
这话春花从小就爱说。
下辈子投胎,一定要做富裕人家的千金。
云巧记得的。
春花不禁想起说那番话的心情,脸上笑容愈发苦涩。
那时,她心里装着唐公子,想象自己是千金小姐的话就能和他举案齐眉,夜夜做着那个美梦
云巧喂她喝完汤,碗里的小片人参也喂她吃下,问她有没有好点。
春花浑身都痛,并无多少感觉,但嘴上道,“好多了。”
云巧欢喜起来,“山长没有骗我,人参真的能救命。”
她来的时候,春花躺在床上,鼻青脸肿,嘴唇发紫,春花娘直呼她快死了。
吃了人参就好起来了,云巧道,“我明天继续给你熬人参汤。”
“不用了。”春花侧身朝着里边,掀被子盖住自己的头,“我养两天就没事了,人参你留着”
“你不吃了吗?”
“不吃了。”
“那我留着给你下次吃。”
春花:“”
她宁愿这辈子都不吃人参得好,然而知云巧是好心,春花嗯了声,“好。”
云巧拿着碗出去,走到门口时,床上的春花叫她,“巧姐儿,秦大牛不是好人,以后离他远点。”
云巧点头如捣蒜“以后我不搭理他了,春花,你改嫁,不和他过日子。”
半晌不见春花答复,云巧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掩上门,回灶间洗了碗,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一出院子,旁边就伸出只手拽住了她。
云巧吓得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