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衢一字一句,对着鲁仁说道。
“……他只需要随心所欲就好。”
这一句听着,却更像是特意说给另外一人听的。
季雪庭脚步微顿,片刻后才转过头来客气地笑了笑:“哎呀,哪有那么严重,刚才不过是情急之举,你知道的,又要带着一口棺材走,又要把我们留在那院中的阴邪残秽尽数燃去,还要把那小厮的记忆都消去,这动静能不大吗?鲁仙友,到时候你写报告时候就多几笔春秋笔法,想来就算是要罚也就是意思意思而已。”说完,季雪庭似是偏头多看了天衢一眼,笑眯眯道:“况且,我又不是那种傻乎乎的年少轻狂之人,那种不守规矩的苦头我早就吃够了,我是绝不会肆意妄为的,还请鲁仙君,天衢仙君不用担心。”
天衢沉默了下来。
鲁仁看了看天衢仙君,又望了望季雪庭的背影,总觉得如今气氛真是微妙且古怪到了极点。
他背后汗都出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学着季雪庭打哈哈糊弄过去。然后,他便跟着季雪庭一同走进了榆口村。
也许是因为见了这村中人性情蛮横,民智未开的模样,鲁仁当真是不太喜欢这个小村。
经过了先前那一夜的惊魂,村中众人早已歇下,月色之下,村中各处都显得十分凌乱,钉耙麻绳落了一地不说,歪歪斜斜的小门小户院门之上竟然还都贴上了不知道何年何月何人写得符纸。
鲁仁在经过时瞥了一眼,看得眉头皱起,全身难受。毕竟他在天庭这么多年,早就忘记了这人间三流野道士能把一张最普通不过的安家驱鬼咒,写得有多狗屁,多不通,多颠三倒四了。
深夜小村本应很是静谧安详才对,不过今夜俨然是一个例外。
季雪庭面无表情自村中走过,几只警醒的猎狗猛然自窝棚中站起来,正要吠叫,那跟在季雪庭身后默不作声的白发仙君忽然间偏了偏头,甚至都不曾真的望向那些四脚着地的短毛畜生,狗群就已经呜咽出声,瘫软在地宛若糠筛一般抖个不停了。
当然,那房中的村民自是不知晓季雪庭竟然还会来到他们村中,此时此刻,还有人正在低声咒骂着山谷深处遇到的“妖怪”,有人依旧吓得瑟瑟发抖躲在被子里求爷爷告奶奶,自然,还有人在房中烧香拜佛,只求不要惹怒了妖怪仙灵。
“季仙君,你,你是要找这些凡人问话吗?”
鲁仁此时还在飞快地写着牒文与天庭那位书吏一来一往艰难地沟通着,这时候抽出空来望了望周围,不由问道。
他话音刚落,季雪庭就看着无数条蛇影倏然出现在了那些村民门口,不知道吓死了多少鸡鸭猪鹅。
“不用。”他连忙说道,接着指了指村口尽头,一间宛若荒屋般的庙宇。
“明明有土地当值,为何还要去为难那些无知凡人,”他笑了笑,一挥手,在土地庙前打出了自己四方巡查使的仙记,“叫土地来问话不是更快?”
话音刚落,三人便看着一个灰头土脸,身形虚弱的老头儿,慢吞吞显现出来。
第59章
“小老儿什么都不知道!”
对上季雪庭,那土地小老儿当即嚷嚷道。
乡野小仙通常都是由本地有功德的阴魂修炼而来,像是榆口村的这位显然也是本地人士,十分有乡邻乡亲一脉相传的风范。不讲理,声量却很大,气势也很足。
尤其是看见季雪庭面生且嫩,只道他是哪位仙家走后门提携的自家眷顾,才会以这般稀薄的修行得了这么好的差事。
土地老头之前偶尔也跟这种高高在上的清贵仙家打过招呼,知道自己越是不讲理越是蛮横无知,对方就越是不耐烦搭理自己,于是便有了那般开场。
“哦?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却没想到季雪庭这般面不改色地问道。
土地老人一顿,依稀觉察出面前这人似乎与自己想得有点不对劲。可他来不及多想,话头已经溜了出去:“嘿,上仙啊,你们不就是要问陈氏的事情吗?之前你们教训了我们村子里的人,搞得那么鸡飞狗跳的,我当然知道了。”
季雪庭还是笑,可那笑意却并没有到眼睛里。
“哦,既然你知道我要问陈氏,那么你为什么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当真不知道,陈氏肚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听到季雪庭提到了陈氏的肚子,那尖嘴猴腮的老头顿时哽住了。
卡了好一会儿,他撇着嘴,轻声冲着季雪庭嘟囔:“哎哟,哎哟,上仙尊贵,自然不知道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平日里也没什么人祭拜,有的时候遇到那小儿不讲理,还要在我香案下撒尿哩。你看我,法力低微,弱不禁风,平日里光是管着这村里几口人的鸡毛蒜皮就已经神思耗尽了,我哪里还能管得了其他地方。是啦,那陈氏肚子里的玩意确实不对劲,可凭良心说啊,那又不管我的事情,那不守妇道的妇人被人勾引着,大晚上的她自个儿要跑出去,冲撞了那山里的妖啊鬼啊的,带着一肚子的阴晦之物回来了,小老儿不过就是个小土地,就算是想管也管不来啊呜呜呜……”
老头儿只听到季雪庭起了个头便连哭带骂叽叽哇哇说了一长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