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衢周身气息迅速变得格外冷凝绝望。
过了片刻,季雪庭还在努力思考该如何挽回这痛苦的对话,天衢忽然自顾自地开口道:
“我一直在想……你要不要再杀我一次?方才,你也许没顾得上解气?”
说完,他便抽了剑,剑柄朝着季雪庭那边递了过去。季雪庭:“……啊?”
看着季雪庭身形僵硬,又未能搭话,天衢便垂了眼帘,唇边漾起一丝怪异的浅笑。
“啊,说来其实也不应当劳烦你,我自己来便好——”
他面色平静,动作却是迅捷,眼看着就要再把那颗头砍下来,季雪庭眼疾手快,凌苍剑一跃撞向天衢仙君的手腕,硬生生将他手中剑给撞歪了。
然后季雪庭就看着天衢仙君看向自己的那双幽深眼眸中,似乎有东西亮了一亮。
【糟糕。多此一举了。】
季雪庭心中警铃大作,觉得自己那预示着不妙的眼皮似乎要跳。
“天衢仙君,你……”
季雪庭不做痕迹往后退了许多步,与天衢仙君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这才正要开口,好解释自己方才只是顺手救人(毕竟他确实没有那等奇怪爱好,喜欢看人砍头玩)那边忽然有一道慌乱声音插入他与天衢仙君之中,总算暂时解掉了这格外尴尬古怪的气氛。
“季仙君?”
季雪庭回过头来,看着身后那个气喘吁吁,看着十分狼狈的书吏仙人,有些惊讶地问道:“鲁仙友,你什么时候来的?”
原来是那鲁仁被季雪庭和韩瑛留在城主府中,本来还心想着可以安然待在那戒备森严的城主府中,多多少少可以躲个懒,却没想到在那里压根没有安稳多久,他便骇然发现,之前在城主府中行走服侍的仆人士兵竟然尽数翻倒在了地上,等他把那些人扶起来一看,才发现所有人竟然都在无声无息之中变成了青州傀。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变故,让鲁仁吓得心惊胆战,当机立断便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城主府来找季仙君。至于他是如何想法设法冲出那城中行尸包围,又是如何鬼使神差琢磨着往这山神庙而来还真的找对了地方……这些细节都因为鲁仁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作者便一概略过了。只说鲁仁有惊无险到了山神庙中,看到的刚好便是季雪庭施法,让那韩家兄弟两人转为虹行与少年,在最好时光中翩然里去的场景。
若是个寻常人面对此情此景,大概也就是心生快慰,只当那两人应当是投胎转世亦或真的得了真逍遥,真自由,畅快人间去了。
奈何鲁仁虽然法力不高,在天界当书吏时倒确实是一等一的敬业,因此也一眼便看出了蹊跷。
那韩瑛虽修行剑道已隐隐窥见大道,但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而且还是一个斩杀了数万城民的凡人。当然,按照人理,韩瑛确实情有可原,然而大道无情,杀孽如此深厚,韩瑛身死之后,应该魂灵被缚落入幽冥受重罚才对。至于韩稚春,这种非人非妖的混血,又被歹人所害化为恶兽,将数万魂灵困于此城干涉天道轮回,消散之后也最轻应该也是个身死魂灭永世不可超生的下场。
可方才鲁仁看得分明,季雪庭不过一触,竟将两人身上层层孽气化为乌有,除此之外,这位本应道行低微,全靠一身剑术傍身的底层仙官,不知道施行了什么法门,竟然还让那两者幻化为圆满之态,安然消散——这番行事,几乎已可称之为“逆天”。
然而,若真是“逆天”之举,这天地气机也当有所改变,引发天劫才对……
可鲁仁环顾周围,再看看那面色平静一片安然的季雪庭,却怎么也看不出旁的端倪——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那位宴珂。
那人骤然改了面貌就不说了,如今鲁仁再看他,才骇然发觉宴珂此人身上竟然隐隐萦绕着一股浩然缥缈的上仙之气。
鲁仁一瞬间就腿软了。
莫不是有什么上仙刻意随行抽查下界仙官的公务不成?
最开始鲁仁还想躲在一旁装死,可眼看着那白发上仙又是抽剑又是各种奇奇怪的不知道打算如何教训季雪庭,鲁仁也再无法昧着良心坐视不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断两人。
他佯装不曾见到之前古怪举动,只专心于仙务上来。
“季仙君,你是怎么做到的,方才……方才那两人……”
鲁仁心中疑惑重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干巴巴问道。
碍于一旁有上仙,他问的隐晦,但季雪庭惯来聪慧,听得只言片语便已隐隐猜到鲁仁想要问的。
白衣仙君看了看自己方才还隐有灵光的双手,坦然道:“我不知道。”
鲁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