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面前那依稀与当年那人有些相似的世家少年,却睁着乌黑澄澈的眼睛死死盯着季雪庭,显示出一种发自真心的悲哀伤痛来。
这样的真情实感,其实很难得。奈何季雪庭如今修行那无情道,心中爱恨早已一并消去,不受桎梏,如今固然感慨于宴珂这少年人的赤子之心,也无甚触动。
只是还是得耐着性子哄着那少年道: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我之后从那些话本子里听到的,你知道,话本子嘛……写什么的都有,恐怖一点的就说,我是被碎尸万段什么的,有的还写我是被切碎了喂狗呢哈哈哈哈……”
季雪庭正说着,一偏头,眼看着宴珂脸色又不好了,打了个激灵,立刻又改了口迅速道:“当然还有走温情向的啊,你看,还有好多话本,写的是我当年救过的什么名妓啊剑客,在危急之际从新君手下偷回了我的尸首,带回山间好生安葬了,还有什么话本干脆就说我没死,是被人抢回自家密室关了小黑屋然后……咳咳,这个话本子不太适合说。总之就是,东西丢都丢了,也没办法。”
“那不是东西,是你的尸体。”
宴珂白着脸喃喃道。
季雪庭叹了一口气,耐心告罄,心道这嘴皮子功夫确实是没啥用,于是便干脆将面前那人一把搂到了自己怀里,压低了声音,将嘴唇凑到他耳边,打趣道:“莫伤心,我知道你是心疼哥哥……可你这般难过,真叫人难办,我实在是不知道究竟该做些什么哄你开心了。”
他刚修行无情道的那些年,因为骤然间褪去所有感情,无情爱无恨,便时常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也常常会惹出许多麻烦。当时便有人细细教导了他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其中许多季雪庭都已经忘了,唯独这一招因为太有用,被他使得惯熟。
果然,下一刻,他怀中那苍白如纸仿佛快要死过去一般的少年,在这样一番逗弄之下,脸上倏然就多了几分血色。
“我并不是让你为难,我只是觉得……”
宴珂喃喃道。
季雪庭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只是觉得难过,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这么伤心,到让我也觉得好难受……你就不要再纠结于此事了好不好?”
宴珂着迷地看着季雪庭,半晌才像是回过神来,闷闷点了点头。
季雪庭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他背后倏然窜过一阵寒意。
“谁——”
他随即拔剑直指身后。
“……”
然而此时此刻,季雪庭身后却是空无一人,只有那颗歪脖子树斜斜站在夜色之中,随着夜风簌簌轻动。
“季仙官?怎么了?!”
那鲁仁先前看着他与宴珂之间你来我往,只觉得实在不成体统不忍目睹,又顾及到季雪庭那惨淡往事与身份,只能强行按捺心头别扭,便远远站在一边默念些清净经文。这时候忽见季雪庭拔剑指着那棵树不动,顿时吓得瑟瑟发抖,慌张问道,“难道这棵树,这棵树也是什么妖邪?”
季雪庭眉头微蹙,仔细打量着这荒芜小院许久,然后才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弄错了。”
他说道。
说是这么说,语气却并不怎么轻松。
……刚才那一刹那,他分明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无比专注地盯着自己。
那种几乎快要刻入他皮肤的强烈视线,让季雪庭不由自主汗毛倒竖,只觉不妙。
“宴公子,鲁仙友,我总觉得此处不宜久留,不如还是及早上路,去那瀛城探查个明白好了。”
他惯来是十分顺从本心的人,此时既是感觉不妙,便再也无心耽搁,立刻便唤出纸马,飞快地从那处荒芜院落中遁走了。
而这一次,便是连鲁仁都未曾开口啰嗦什么,显是已经信了季雪庭确实有某种奇异的预感凶吉的能力。
接下来一番披星戴月疾行自是不用细说。
那村中少女阿花也确实没有诓人,瀛城距离那座茅草屋距离其实很近。
天色微曦时分,三人便已经远远看到远处一座巍峨黑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