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百姓,只知道蛟龙,北方妖族里的蛟龙,时常在画本和话本里充当邪恶反派,有很生动的形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那些剑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看朝廷怎么说吧,大家到告示栏边等着。”
种种异状,以及刚才让人心悸,让人不安的威压,是每一个具备生命的生灵都能察觉到的。
观星楼,龙脉之灵出现的刹那,监正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古井般平静的双眼,爆射出刺目的清光。
监正抬起手,朝着金龙抓起。
但他什么都没抓到,金龙和他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萨伦阿古手里捏着赶羊鞭,笑眯眯道:
“在大奉,我虽不是你对手,但要阻止你还是能做到的。”
监正默然。
贞德帝腾空而起,大声道:“来!”
金龙受其召唤,扭动身子,腾云驾驭而来。
贞德踩在龙头,于高空俯瞰许七安。
“站那么高做什么。”
许七安浮空,与贞德帝遥遥对峙。
贞德帝脚踏龙脉之灵,气运加身,更有巫神的力量伴身,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自信:
“大奉一日不亡,朕就还是一国之君,气运加身,许七安,你拿什么跟我斗。你有儒圣刻刀,朕有镇国剑。”
声音滚滚如雷。
这下子,沸腾声在京城各处响起。
人们眺望远处天空中的金龙,虽看不清龙头上的人影,却把贞德帝刚才的话听的明明白白。
“那人自称“朕”,那人是陛下?”
“他在和许银锣战斗”
在大奉,敢自称“朕”的只有一人。
“拿什么跟你斗?”
许七安目光平视,淡淡道:
“有些事,我得告诉你,好叫你死的明白。”
他声音不轻不重,只让贞德帝听见,城中百姓没这个耳力。
贞德帝冷眼看他。
许七安笑容意味深长:“你知道洛玉衡为什么不愿意与你双修吗,因为她真正看上的男人是我。”
贞德嗤之以鼻,冷笑道:“激将法?愚蠢,如果你认为说这些肤浅的话,能让我动怒,不妨继续。”
许七安怜悯的看着这位做了一甲子龙椅的皇帝,道:
“你跟我交手这么久,没发现我也会心剑?”
贞德脸色一沉。
“楚元缜与我交好,但他是人宗记名弟子,不得允许,不会私自外传剑术。剑州时,我曾用符箓召来洛玉衡,她当然得来,因为她男人有危险。不然,以她深居灵宝观二十年,从不外出,从不出手的性格,无缘无故,她会出手?
“另外,你觉得她会插手我们之间的战斗,是为了助新君登基,但如果我告诉你,她是因为我才出手的呢?”
许七安每说一句,贞德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他对洛玉衡垂涎许久,二十年来,心心念念想要与她双修,每一次都被拒绝。
现在,许七安告诉他,那个冷着脸拒绝自己,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的女子,竟心仪他,想与他双修?
纵使贞德对洛玉衡只是心怀不轨,听到这样的话,胸中仍然不可避免的燃起熊熊怒火。
“对了,还有一件事。”
许七安露出笑容:“你已经知道淮王是我杀的,知道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我体内。那么,想必对王妃的下落也很明白了吧。”
贞德帝脸色陡然僵硬。
许七安悠悠道:“她现在是我外室。”
气血一下子冲到脸庞,如果洛玉衡只是打脸,那王妃被许七安收为外室,则是对他赤裸裸的羞辱,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王妃是他的女人,是他后宫里的女人,哪怕后来送给镇北王,可镇北王不也是他吗。
身为一国之君,断然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
“许七安,朕要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贞德彻底暴走,面孔扭曲,怒发冲冠,咆哮道:“剑来!”
楚州时,那名神秘高手拿起过镇国剑,贞德为此困惑许久,直到许七安身份曝光,他才恍然大悟。
就如同桑泊底下的魔僧被监正屏蔽天机,当日许七安能握住镇国剑,多半也是监正给予了帮助。
如果皇室之外,有人能拿起镇国剑,那这个人非监正莫属。
但这一次不一样,当日的淮王是亲王,现在的他是真正的帝王。
而且,是脚踏龙脉之灵的一国之君。
放眼大奉,这份气运独一无二。
监正此时被萨伦阿古缠住,再无法出手阻止。
轰!
桑泊,永镇山河庙炸裂,黄铜剑冲天而起,化作流光飞去。
这道流光划过天空,划过每一位昂起头的人瞳孔,无数人的目光追逐着那道流光。
大奉至宝镇国剑!
当年山海关战役时,皇帝从永镇山河庙里取出镇国剑,交由镇北王。
这段佳话流传极广。
镇国剑是大奉皇室的象征,这是平头老百姓也知道的常识。
景阳殿外,怀庆脸色陡然一变:“镇国剑糟了!”
“镇,镇国剑”
太子殿下一张脸煞白如纸,极为惶恐的看向王首辅。
发生的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能想象的极限,突然腾空的金龙,突然神威凛凛的父皇以及象征着皇室的,大奉绝世神兵镇国剑。
他不久前紧闭宫门的举动,背后隐藏的小心思,不可能瞒过父皇。
大难临头。
王首辅没有应答,只是脸色平静的朝他颔首,示意他不要乱了方寸。
内城,某座小院。
穿布裙的女人,小心翼翼的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她眺望着天边,依旧看不见战斗景象,只能偶尔听见几声宛如闷雷的炸响。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魏渊死后,我就知道你要弑君她秀拳紧握。
一定要活着啊。
京郊,气息衰弱到极点的黑莲道长,又一次恢复身形,望着凶威不可一世的绝色女子,猖狂大笑:
“洛玉衡,你听见了吗?镇国剑专破武夫肉身,在监正腾不出手的情况下,京城地界,不,大奉地界,贞德是无敌的。”
无敌?洛玉衡“呵”了一声:“我便容你再活片刻。”
她旋即扭头,望向京城,眯起美眸。
这一战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嘴角翘起。
监正走到八卦台边,望着那道起始于桑泊,横掠过半个京城的流光。
萨伦阿古紧了紧手里的赶羊鞭。
两位一品没有交手,但彼此的领域已经在激烈碰撞,无声无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逐那道流光,这场巅峰对决中,镇国剑是关键,影响整个胜负的关键。
许七安瞳孔中映出镇国剑飞射而来的光,他瞳孔微微放大,显得无神,呈现出注意力发散的空洞。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楚州屠城案中,那一个个倒下的百姓,如同草芥;是杀镇北王后,城头士卒对他的抱拳敬礼;是郑兴怀在京城奔走,求助无门的萧索背影;是他死在监狱里,无法闭上的眼睛。
是菜市口,一道道崇敬的目光;是玉阳关外,一位位渴求保卫家园,击退敌军的大奉士卒。
最后,他想到了那袭青衣。
名声也好,自身也罢,都不是那人在意的。
那人一辈子,只为两种东西而活,一种是爱情,一种是信念。
前者是自己,后者是国家,是百姓。
我这一生,又为什么?
他伸出手,吼道:“剑来!”
那道流光呼啸而来,把自己落入许七安手里。
它从未改变过轨迹,从始至终,它选择的就是许七安。
这把随高祖皇帝征战沙场的绝世神兵,它抛弃了高祖的血脉,选择了一个外人。
镇国剑,选择了许七安但凡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许七安握住黄铜剑,在贞德帝僵硬的脸色里,再次大吼:“灵龙!”
嗷嗷嗷!
皇城以及皇宫里,无数人听见了灵龙的咆哮声。
灵龙破浪而出,腾云驾雾,它的鼻孔里喷出点点紫气,它的鳞甲紫光缭绕。
它的骨骼在“咔擦”脆响中,发生惊人变化,鳞片之下,肌肉一根根凸起,龙躯拉长,变的更修长更矫健。
头顶的犄角分叉,脖颈处长出一层层浓密的鬃毛,爪子和獠牙变的更加锋利。
那两只黑纽扣般的瞳孔,收缩、拉长,变成了竖瞳。
它变的更像龙,真正意义上的龙。
灵龙腾云驾驭,速度极快,似乎迫不及待的要扑向自己的“主人”。
许七安轻飘飘落在它背上,右手持镇国剑,左手握儒圣刻刀,脚踏灵龙。
“不可能!这不可能!”
贞德帝脸色变的极为难看,他睁大眼睛,瞳孔微微颤动。
“你凭什么驱使灵龙,你凭什么使用镇国剑?!”
他有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愤怒。
这种感觉,犹如最锋利的武器,狠狠刺进他心里。
镇国剑是高祖皇帝留下的,它有灵,只认皇室成员。灵龙更是得依附皇室,才能吞食紫气生存。
可是,这两件东西,没一个选择他的。
贞德帝震惊,京城里的某些人更震惊,比如太子,比如怀庆,比如一位位四品武夫,一位位皇室宗亲。
皇宫。
太子领着文武百官,登上午门的城墙,在城头眺望,能隐约看见遥远天边,激斗的双方。
“为,为什么镇国剑会选择许七安,为什么灵龙会选择许七安?”
太子环顾四周,声音尖锐,“谁来告诉本宫,谁来告诉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