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渐长大了,样子越来越像他的生母,端庄里透着俊美——外人看来是像他的养母,总而言之就是漂亮——许多女孩子红着脸找他玩,男孩子也喜欢亲近他,而梁旭全都拒绝了。
我得离他们远一点,梁旭想,他们对我挺友好的。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惶恐,从出生到十五岁,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亲人离开。他的命似乎就是为了告别一切亲爱的存在。活像播电视剧一样,每隔那么一段日子,就要有人和他永别。
戏散了,他们就下场了,而他一个人留在舞台上,其他人,再也不回来了。
他怕,也怨,怕梁峰再离他而去,怨人的命为什么如此不同。好在梁峰或许是因为对他格外严厉,居然健康无事。
梁旭时常神经质地跑去接梁峰下班,他站在路口,担心他父亲会因为突如其来的车祸没了。
那是一段挣在灰暗里的青春期,梁旭一直在想,想自己纠结的人生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出错?
一切好像就是因为金川案才开始,如果没有金川案,没有阿陵案,那么也许他的母亲就会顺利产下女婴,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茹玉芝也不会死。
他想起许多年前房正军对他的承诺,他眼巴巴地等着房正军,等着英雄的关中警方破获凶案。然而四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没有人提起这些事了。
好像无事发生过。
那时大家都学会上网了,他在网上偷偷地翻查金川案的消息,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原来金川案居然有嫌疑人的,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的,可是嫌疑人被无罪释放了。
放人的,就是当初对他信誓旦旦的房正军。
长久的等待、渴望解脱的心情,在失望之下,理所当然地就变成愤怒,而无声的愤怒之后,就是压抑下来的绝望和茫然了。
但他得学会自我排遣,我的命也许不算太坏,梁旭想,我死里逃生,这已经是个奇迹,遇到梁峰和茹玉芝,也是一个奇迹。人生能有几次奇迹呢?
所以我得活下去,珍惜这条来之不易的命。
他比任何人都热爱生命、敬畏生命,他愿意别人活着,希望别人活着。高考前夕,梁峰希望他报考一所警校,或是像茹玉芝所期望的那样,去考艺术学院。梁旭却想考医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