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边的阎争挣扎了会儿,再次开口。“二老的事迹,我等有所耳闻。在下想问的是,呃,这鹅……”
这是苏肆的鹅吧?
作为前陵教教主,阎争一早就想退出江湖。可惜陵教余党复教之心不死,他计划找点偏远地方避嫌。正巧赶上阅水阁找人对付那罗鸠悬木,阎争欣然前往。
阎争本以为能与闫清这个兄弟见见,谁知人没见着,倒见了另一位“老熟人”——
白爷正被五花大绑,提在沈朱手里。它近半年吃得太好,肥得要命,绳子间的鹅肉都要凸溢出来。也不知它是不是嗅到了阎争与闫清的亲缘关系,当即昂昂悲鸣,像是在求助。
“嗯?哦,我跟苏教主借的,反正他天天想着和盟主溜出去玩,怎么看也没下墓的打算。这鹅放着也是浪费,都快活活胖死了,不如拿来对付悬木。”
沈朱凝重地望着远方,语速极快。
阎争:“……”沈姑娘,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这样多话。
喻自宽拍拍阎争,摇了摇头。这可是沈部主攒的局,此回枯山派两个重量级人物都来了,魔教教主和武林盟主却没有受邀,原因还不够明显吗?
不过这鹅够肥的,与当初简直判若两鹅。要不是他们见过这长触角的鹅妖,简直要以为这是今晚的下酒菜。据说那罗鸠人喜欢剖了肥鹅肝燎火吃,那味道也是一绝。
阎争与喻自宽对视一眼,投出去的目光越发意味深长。白爷似乎感觉到了两人视线,叫得更悲惨了。
是它漏算!是它懈怠!苏肆自私妄为,从来懒得插手这类“大义之事”,何况事关他国。有苏肆这个魔教教主娇生惯养着,它本以为可以颐养天年。谁、谁料敌人实在狡猾,它堂堂赤勾神兽,竟被贼人偷了第二次!
沈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这手可比当初的苏肆还黑。虽说……虽说它没有预测到凶兆,姑且也算欠着沈朱救命之恩,但这混吃等死的好日子明显到头了。
想到温暖清池和鲜嫩鱼苗,白爷悲鸣之余,一双豆眼不禁湿润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鹅叫吵得头痛,这边几人拜祭完宓山二老,时敬之走得远了些。
他停在一处空无一人的雪地上,背对着房屋废墟。此时晴空万里,阳光灿烂,雪上白光刺得人眼疼。时敬之套了两件厚狐裘,一片雪白衬上此人圆滚滚的背影,看着有点好笑。
尹辞浇完最后的甜米酒,走上前去:“怎么,难过了?”
“还有一人没拜。”
时敬之半蹲下身,一只手盖上雪地。
“当初‘秘典’……蜜岚女王,最后散于此处。”
尹辞微微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时敬之只是看雪,尹辞瞧不见他的表情。
“要是没遇见你,这恐怕是我最好的结局——探得一点秘密,掏空心思将其传下去,叫后世生出仇怨、代我复仇。如今悬木已毁,引仙会衰落,国师一脉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她肯定想要知道。”
时敬之抓了一把落雪,他体温偏高,雪沫很快化为雪水。凛冽寒风拂过雪面,吹起一层冰粒似的雪砂。
尹辞沉默片刻,又从拉车上解下坛烈酒。他一道真气削了酒封,将酒坛塞给时敬之。
“你与她说吧。”
时敬之艰难扭头,冲尹辞笑了笑。随即他将烈酒往雪上一洒,金火遇酒,燃起滔天烈焰。天与雪俱是洁净无比,火焰灿金、不见黑烟。
在这短暂的金焰之中,时敬之慢慢站起,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朝那空无一人之处行了个礼,随即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尹辞被那笑晃得心头一跳,没等时敬之旋身,他便将人微微一扯,咬了咬对方的嘴唇。
时敬之微微睁眼,眸子被北地阳光一照,犹如琥珀般清透。他刚想加深这个吻,突然——
“哈啾!”
时敬之自个儿往后退了两步,扭头打了个巨大的喷嚏。他退得太急,险些一屁股坐倒。好在尹辞手快,一把揪住了时敬之的前襟。远远看去,就像抓住个大毛球似的。
尹魔头铁石心肠,当即大笑。不远处几人见了这场面,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醇厚的酒香四溢开来,最后一丝阳火在阳光下熄灭。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此地的阴冷之气似是淡薄了几分。寒风渐渐轻微,与人们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