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力气也饿不死。”曲断云终于开了口,声音却带着点冷笑之意。“王爷说得轻巧,可曾考虑过自己下去卖力气?”
许璟明瞧了眼轿子外头的热浪,堂而皇之地缩了缩——他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怎样?
“曲某……我也算见过群峰之顶的人,断然不会滚去泥里求食。”曲断云的声音还有些飘忽,“只要世上还有悬木,悬木便可为人所用……”
他这语气并非往日那般自信,许璟明也没有挑明。未尝过俯瞰众生的滋味还好,但凡尝过一点,人便难以再低头了。
“什么悬木不悬木的,你还是先给自己想个新姓氏吧。”
曲断云盯了许璟明一会儿,那目光复杂非常。许璟明往后挨了挨,后颈起了一片鸡皮。自从他们重逢,曲断云似乎从未这样认真地打量过他。
“你倒好。”曲断云轻声道,语气有些心不在焉。“重来也好,坚持也好,你要轻松得多。”
说完这句后,他再次看向窗外,没有再与许璟明说半个字。容王殿下愣在另一边,自个儿咂摸出些奇妙的滋味来,似有所悟。
轿子晃晃悠悠,远离弈都。
到了城郊凉亭,轿子慢慢停下。许璟明把轿子里的食盒包袱一提,自己下了轿子。同一时间,凉亭中飞出一人,足点清风,满面笑意。
“来了啊,挺准时的,我老远就闻到了。”时敬之一把抓过食盒,另一只爪子勾住包袱。“有劳容王殿下亲自送东西,难得,再会。”
说完,他扭头就往凉亭冲,活像瞧不见的尾巴着了火:“子逐,子逐,这就是我小时候吃过的点心!我特地朝宫里讨的,可好吃了,你快趁热尝唔尝。”
他这话越说越模糊,估计一块点心已经进了嘴巴。
许璟明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将手上扇子一拍。法器扇穗激射而出,把要溜走的时掌门勾了个正着。那狐狸刚吭哧了一声,一道闪烁寒光的剑气袭来,竟是把那法器一刀两断。
下一瞬,尹辞从天而降,一张脸让三伏天都寒凉了几分。
百两银子的法器瞬间报废,许璟明心在滴血:“那混……兄长跑得太快了,我只是想叫他留步。”
这句“兄长”几乎是哼哼出来的,差点被草丛间的蚊子叫给遮盖过去。
他也不想下手,还试图笑脸相迎。谁能想到时敬之撒丫子就跑,莫说他们还算兄弟,一般人对送菜的店小二都没这么敷衍!
“唔,留步。”尹辞意味深长地笑,“我们不过来此消暑,没什么大事好谈。”
“也、也不是大事。皇兄把曲断云塞给我了,我不太晓得怎么处理。时……兄长是过来人,在江湖吃得开,我想他兴许有点手段。”
许璟明搓搓手,赶忙赔笑。
“这不,正巧与兄长约了见面,索性……”
“啊?曲断云?”时敬之拿点心戳尹辞的嘴唇,“随便找条河,扔去喂鱼呗。”
许璟明:“……”
他高估了欲子的人性,时敬之那话发自肺腑,的确还是那六亲不认的时敬之。要是把烫手的曲山芋甩给时敬之,曲断云怕是隔天就成了鱼食。
许璟明:“兄长吃好,我就随口一问,再会。”
这回扭头就跑的成了容王殿下。他慌忙不迭地跑回轿子,迅速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时敬之冲那摇摇晃晃的马车喷了口气,接着笑嘻嘻地转向尹辞:“好不好吃,要不要我再喂你一块?”
尹辞微微低头,他一手按着即将滑下的鬓发,细细舔干净对方指尖的碎屑:“来。”
许璟明扫过一眼——他从没在时敬之脸上看过那般柔和的表情,那人似是绞尽脑汁抠挖过往的甜意,将其掰碎了一点点分享给心上人。
简直刺眼。
他把轿子布帘一扯,白眼翻到天上去。缓了半天,他才顺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