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笑嘻嘻地抢了尹辞的话头。
“这关乎欲子的性命,我自是要与人坦诚相待——时敬之,你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被那视肉影响,对悬木格外珍惜亲近罢了。”
时敬之抿嘴不言,看着好像更加动摇了。不过听到这话,尹辞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你可还记得翠翠?”
“记得又如何?”那东西反问道,“凡间女子,无足挂齿。时小兄弟无亲无故,麻烦事更少些。”
它坦荡荡地站着,语气也平静非常,似乎确定这两人拿它毫无办法。时敬之一脸挣扎,而尹辞阴着脸,心中却快速计算。
眼下状况,正与他们的发现一桩桩对上。
【视肉之事,我已解出些许。】沈朱曾给了他们一卷长信。【请神阵,请的是妖树凶根,能顷刻之间将人抽个干净。那上面的联通妖树的术法,正是受视肉启发。而视肉并非真正的仙物,它无法赋予人超人之能,效用也不算复杂。】
【其一,将人与妖树连为一体,同生共死。】
说是同生共死,不如说悬木单方面供养吃下视肉的人,使其不死不灭。
【其二,生出细根遍布人身,能控人心智。效果如何,还未可知。】
根据那东西的说法,效果似乎是“格外珍惜亲近”那妖树。它提起翠翠,脸上竟一点波动也无,可见其效果不同寻常——如此一瞧,视肉的功效倒有几分像蟹奴。
万根贯穿之下,孙妄怕是把妖树视为珍爱幼子,极尽护卫之能事。
或许孙妄仍算“活着”,可它还算不算是“孙妄”?
【其三,将其种子寄于人体,携去远方。】
引鸟雀走兽食果,让其带离种子,这样的植物同样数不胜数,悬木并不算特殊。不过这东西嘴上说着“活腻了再死”,实际怎样还难说——寄生黑虫将螳螂引去溪边,冬虫夏草教幼虫钻地,看着分明也是“自愿选择”的。
但其中隐了个绝好的消息。
哪怕是能与悬木合作的“仙人”,正如他们所料,这东西的探知还是有限。哪怕是连了一条肉根的尹辞满地跑,它没有凑近,亦是发现不了端倪。
好得很。
“时小兄弟,随我走吧,不必再徒生波折。”
那东西不晓得尹辞心里的算盘,笑得越发开朗和气。
“尹将军不过是心有不满,想要借你发泄……你可是我的后人,又有许栎的血脉,他怎可能对你心无芥蒂?”
“你只是被此人利用罢了。”
时敬之怔了怔,脸上的动摇之色明显至极。他挣扎片刻,当初的气势早已熄了大半。最末,他还是相对恭敬地开了口:“你们将尹将军埋在大禁制之下,着实有些……”
“西北大禁制以他为基,三百年来防风固沙、抵御外灾,守了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尹将军自称可为万民而战,为大允而死。我等只是让他求仁得仁,何错之有?”
那东西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
“再者,这也与你无关。欲子命数有限,现今我还能保你不死。等天寿到了,饶是我也无可奈何……你是聪明人,晓得该如何抉择。”
时敬之看了尹辞一眼,眼中仍有迟疑。他眼见尹辞目光变冷,原地踌躇许久,还是没把话说死:“二位原是旧交,俱是身若神仙,又各执一词。我……我须得回去,好好想过此事。”
说罢,时敬之一张漂亮面孔有些扭曲。
“先前冲撞了烈安侯,在下先道个不是。”
那东西不见半点不悦之色,反而甚是大度:“谨慎些是好事,我自是不会催你。你要是墙头草似的性子,这视肉也轮不到你来拿了。要不是有阎不渡多疑坏事在前,我这位故交插手在后,我也不愿多生这般枝节。”
时敬之又看了尹辞一眼,终是顶着那刺目目光低下头,行了一礼:“恭送仙人。”
说罢,他手一挥,刺目的阳火朝那段手指冲去。登时一片草地成了焦黑灰堆,冒出滚滚烟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