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沈朱在被里塞了包袱衣物,一个人离了院子。尽管阅水阁人士武功稀松平常,好歹常年走南闯北,轻功底子总不会差。沈朱带了只胖麻雀,一路直奔沙阜,小心翼翼翻墙入城。
她踏入阅水阁在此地的分阁,整整衣物,进入“天部”专用的房间。
“这不是天部一点红嘛。”
房间内坐了三四个人,俱是天部成员。几位年龄不一,都长着天部风里来雨里去的粗糙面皮。沈朱冲几人甜美一笑,自个儿寻了个凳子坐下。
开口者显然看不惯沈朱的做派:“阅水阁的月钱不是白发的。你入天部这些年,可拿出什么像样的成果?也不知谁准你升上来的,怕是得了不少好处吧。”
他将“好处”二字说得抑扬顿挫,阴阳怪气。
“陈兄‘乌疏矿消失之谜’的调查,小女子拜读过,写得真是鞭辟入里。只可惜里头有些细节语焉不详。”沈朱坐得端正,笑语盈盈道。
那位“陈兄”没想到沈朱如此沉得住气,调查被人指出纰漏,他顿时没心情讽刺人了:“什么纰漏?我可是走了大半个大允详查的!”
“孙家庄,王安口,沈合村。三个村镇都出产过精炼的乌疏矿,你却只写了‘后不再产’,并未阐明原因。”
陈姓男子被温言软语说到痛处,面色一沉,他吭哧半天,半晌才怒道:“这等小事,我三个月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沈朱十指交叉,笑得更甜了。
“那位姑娘是?”最年轻的那个悄声传音道,“我没听说过她,阅水阁不是不收女人吗,她怎么进来的?”
“‘阅水阁不收女子’是口头规矩,没往规本上写。现今女人识字的都没几个,怎可能进得了阅水阁?可此女答了问天石上的残题,天部不收也得收。”
“嘶,那不是挺厉害吗?”
“厉害个屁,她进来后就没啥大发现。每次交的谜题皆不上不下,偏偏让人挑不出错,这不摆明了来混日子的吗?混日子就罢了,姿态还高得很。你知道不,她入天部第一天,便接了空置最久的‘寻仙’谜题。”
“听说过,听说过。据说破解就能当天部主人?那谜题空了几百年了吧。我进来就有前辈告知,说那不算题,更像象征天部志气的摆设……说不定她只是不晓得。”
最年长的冷哼一声:“不晓得个鬼,此女精着呢。你瞧瞧陈兄,被她三言两语耍得团团转。这调查‘乌疏矿消失之谜’的刁题,也是他们打赌赌的——”
沈朱将册子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拍:“说来小女子另有急事,等字衣传完指令,我就不随几位一起吃酒了。”
“啧,连酒都不陪喝了。”那年长成员又哼了声。
沈朱哗啦啦翻着册子,充耳不闻。
人已到齐,字衣传令向来很快。记完阅水阁的指示,沈朱照例翻屋越瓦,悄无声息出了城。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原路回村,而是去了城外一片开阔之处。
此处乱草横生,分明是一片野坟地。周围阴气逼人,沈朱肩膀上的小麻雀脖子一缩,成了个完美的毛球。沈朱理了理发髻,转过身:“姐姐,出来吧。在外头等了这样久,我都替你累。”
罡风一扫,施仲雨从树上落地。她仍穿着那身粗糙劲装,长发被她绾成个方便的髻。施仲雨皱眉瞧着沈朱,表情略微僵硬。
“同为走江湖的女儿家,姐姐不必提防至此吧。”沈朱语气里非但没有责难,听着还有些调笑之意。
“英雄不问出处,时、尹二人,我心中有数。”施仲雨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然而这几日我看下来,姑娘不像时掌门忠仆。若你与时掌门只是合作……”
“没有直接利害,我可能泄露赤勾之事,你是这样想的?”
“是,”施仲雨大大方方承认,“见姑娘三更天偷偷出门,在下实在忧心。”
沈朱向前两步,拍拍施仲雨的肩膀:“我与那引仙会深仇大恨,不会遂他们的意。姐姐放心,就枯山派那二人的实力,就算天王老子来坏事,也能强行劫走吴怀。”
施仲雨缩了下肩:“姑娘不像怀有深仇大恨之人——自六七岁起,你便被栖州人家收养,那家人现今还好好的。”
那人家与引仙会没有半点关系。而不到六七岁的孩子,能维持住怎样刻骨的仇恨?施仲雨不是没见过沉浸仇恨之人,那些人通通生着愁苦相,而沈朱眉间不见半点阴霾。
“辛苦姐姐查了。”沈朱笑嘻嘻道,“引仙会估计和姐姐想法类似,当年才留我一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