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视肉的钥匙?
“陵教内没有这样的东西。”阎争双眉紧锁,主动开口道。“本座没见过这类术法,也没听说谁用过。”
别说阎争,尹辞自己也没见过这种东西。横竖精气的汲取已经停止了,他径直走到棋盘前,将那颗玉眼握入手中。
玉眼球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周遭没有任何异动发生,尹辞也未感觉到半分不适。他看了会儿玉眼上的纹路,分辨出两个法阵来。
其中一个用以吸取精气。那法阵实在太过复杂,他一眼竟看不出其中奥妙。无论怎么看,它都不是阎不渡这个法术新手能做出来的。
另一个法阵复杂程度更甚,尹辞连用途都辨别不出。
不少妖物本身带有天生法阵,这类法阵往往精妙如蝶翅花纹,凡人难以设计。如此想来,这法阵更像原本就存在于眼球中,被人具现出来,直接使用。
尹辞将那眼球攥了好一会儿,确定它没有危险,才将它丢给时敬之。
“刚才那一下,精气全是这东西吸的。上面有两个挺有意思的法阵,你拿着看看吧。”
时敬之拈起那颗玉眼,对着太阳把玩了会儿:“这东西绝对不止是‘钥匙’……要命,看得人眼晕,我先分一丝真气进去理理。”
时掌门的想法很简单。尹辞没有内力,用不了术法。自己倒可以分出一丁点儿精气,按照阵法纹路游走一番,探探阵法性质——汲取精气的阵尚有几分杀机,这个未知阵法颇为平和,应当不会有事。
探明钥匙功用,说不定对找视肉一事也有启发。此地荒无人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正适合实验。
时敬之特地压了一缕极微小的真气,试着触动那未知的阵法。他本想浅尝辄止,见好就收。然而在阵法被激活的那一刻,四下空气震了震,一股细密的酸麻顺时敬之的手臂瞬间扩散。
未知阵法自行利用储存的精气,正式运转起来。
阵法乍起,时敬之嘶地抽了口冷气,狠狠打了个哆嗦。这阵不带半分凶气,没带来任何疼痛,不过是给他添了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就像他这一生一直泡在温热舒适的水中,于此刻第一次探头出水。沉重与冰冷迎头而下,他险些无法呼吸。
……但这不是重点。
他知道这阵法的真正功用了。
时敬之看见阎争与喻自宽担忧地看着自己,看见闫清拄着慈悲剑发呆。而在他们身边,无数“秃枝”直冲天际,随风摇曳,如同一座不怎么茂密的森林。
这景象就像佛心阵,又不像佛心阵。
若说佛心阵中的秃枝算是浑水看鱼影,眼下他相当于将鱼拎在脸前,最细的鳞片也看得清晰无比——那灰红“秃枝”上生有无数暗红细根,凭空飘舞浮动,犹如水中藻荇。秃枝表皮上带着让人不适的水光与褶皱,瘢痕处的增生像极了病变肉瘤,让人胃里一阵反酸。
“怎么了?”
是阿辞的声音。自己整个人突然凝固,尹辞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我没……”时敬之转向尹辞,报平安的话一下子卡进喉咙,险些把他的嗓子划出血来。
面前的景象瞬间冻住了遍身血液。所有阴谋阳谋都被时敬之抛诸脑后,惊骇与担忧同时涌上,他如坠冰窟。
那阵法复杂至极,方才从慈悲剑那里吸来的精气,不消片刻便被用得一干二净。玉眼球从启动到终止,不过是惊鸿一瞥、几个心跳的工夫。
可是时敬之看得足够清楚。
尹辞正站在他面前,却不是他所熟悉的谪仙模样。
一条“秃枝”拉得极细长,混上那些暗红色细根,共同虬结成一个人的形状。在那细根的间隙之中,仍能看到鲜活的血肉——那些血肉支离破碎,依附在秃枝与细根之上,如同卡在藤网之间的碎泥。粗略看去,面前的尹辞宛如一座未上金漆的……古怪神像。
自己分明见过类似的景象,时敬之心想。
他见过的,在源仙村禁地。他面前的“尹辞”,与那树根虬集而成的巨大神像,完完全全同出一辙。
对面人脸上没有往日白皙的皮肤,漂亮的眉眼,只有血肉与根状物的混合。它们精巧地构成五官,未见任何刻意干预的痕迹。
精气用尽,阵法停止。只是短短一瞬,时敬之却觉得自己在其中挣扎了一年。秃枝溶解似的消失,他一心惦念的人仿佛凭空生出仙人皮囊。肤如雪,发如墨,无瑕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