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山师徒不知什么来头,血与发能护他们半个多时辰,已属不易。眼看山体边界近在眼前,喻自宽牙一咬,将发带塞进阎争怀里。
阎争还年轻,又缓了好一会儿,还能榨出些自救的气力。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恐怕只能止步于此了。
“记得把发带……还给枯山派尹辞。”喻自宽艰难说道,他把阎争放下地面,朝山边一推。“快走吧,别回头……”
本应是生离死别之际,阎争却笑了。
他好不容易站稳身子,下一刻便架起地上的喻自宽,两个人都虚弱无比,险些摔在一起。
“陵教恶徒游走世间,还需得大侠监视才行。”喻自宽身材高大,阎争上气不接下气道。“别回头?如今我……本座没那么废物,当然要回头。”
发丝燃尽,防护罩彻底破裂,精气流失与法阵束缚双管齐下。阎争果断豁开手腕,以自身鲜血浇上白玉发带,硬是一步步往山外挪动。血液效果有限,阎争能看到自己血肉枯干、发丝焦枯,可他仍然强行维持站姿,以几乎跌倒的姿态朝前挣扎。
一盏茶,或是一百年,他们终于移出请神阵边缘。
身上重压一空,两人几乎同时跌倒在地。阎争的长发铺散一地,原本黑似乌木,如今苍白如落雪。
两个人深深陷入昏迷,山沿的清风扫过雾气,枯草与他们的胸口一同起伏——那起伏轻微和缓,却的的确确存在着。
相比之下,枯山派几位的处境更复杂些。
闫清望着缓缓消失的尸首,背后一阵恶寒。打败柴衅那一丝舒畅,这会儿全都从脑壳里蒸了出去。要是那晚沈朱没碰上喻自宽,眼下他们都该在山上。
此阵凶险异常,发动后连自救都做不到。太衡、赤勾门人,来凑热闹的小门派,以及整个陵教,都会被请神阵一网打尽。陵教总坛一毁,各地分坛势必陷入疯狂,而见尘寺封寺,太衡又刚易主,难说骚乱会持续多久。
另一方面,视肉搅浑局势在前,各派莫名伤亡在后。谁也不想打落牙齿和血吞,经此一变,江湖大乱近在眼前。
这凶阵分明是根导火索。
可是江湖大乱,又会对谁有好处?闫清想得脑袋发晕,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而亲眼目睹请神阵吞噬活人,山下各门派同样回过味儿来,将注意力移回枯山派身上。
谁都不傻,看到眼前的场面,又瞧到枯山派的作为,明眼人都能猜出几分。此回“枯山派得视肉线索”一事,得没得线索不好说,引他们下山倒是板上钉钉。
金岚头一个出声:“时掌门,那阵……?”
“那是歹人下的杀阵,刚好被我派撞见。”时敬之精神一振,抢答道。“阵法实在恐怖,我派没别的办法,只好谎称获得线索,出此下策。”
时掌门边说边晃悠手里的旗子,让手上的伤口再冒冒血。他目光诚恳到让人发毛,就差可怜兮兮地表示“这都是为了救你们,快感谢枯山派”。
偏偏他生得好鼻子好眼,这份狡黠恰到好处,让人气不起来。
金岚:“……”他更习惯武林中人的谦虚风格,有些适应不了时掌门这蹬鼻子上脸的欢脱劲儿。
时敬之见金岚不答腔,特地往声音里加了真气:“大伙在这僵了大半天,你们看得出我派实力。要我等真有线索,这会儿早就逃了,还在这里磨蹭?”
“谁知道呢?”小门派那边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喊声,“方才你们给那人头发,那人又回山了。你们根本就知道怎么对付这阵,说不定凶阵就是你们搞的!”
“我前些天也听说了宓山宗的事。他们枯山派本来就会战阵,连宓山宗的秘典都弄坏了——”
“我看那位掌门自导自演,卖大家人情才是真。”
金岚心头一跳。
确实,自己能够把这事往好处想,也有对枯山派印象尚可的原因在。可对于其他人,枯山派已经没什么名声或信誉可言了。也不知道那时敬之要怎么才能摆脱这个……
“嗯?嗯,你们这样想也不是不行。”
时敬之笑眯眯地背过手。
“我派能弄出这种凶阵,那么杀光你们也不在话下。各位这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金岚一脸麻木地看向闫清,闫清仓皇躲过他质疑的视线。是了,他到底错估了时掌门的脸皮,他确实没听说枯山派算名门正派。
连他那徒弟也配合着补刀,毫无顾忌地散发出厚重的凶煞之气,让人动也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