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的不是太衡子弟,而是几个陵教人士。
为首的人不到三十,五官精致,就是一副沉湎美色的虚相。那人发丝油亮,脸上揩了厚厚的粉,盖住一脸凹凸不平的红肿。原本不错的五官被那些红痘白粉一衬,不仅不美,还多了几分人不人鬼不鬼的别扭味儿。
不过他的衣服华贵非常,样式的确是陵教样式,竟是个外坛长老。
“怪了,方才此处还有几道气息。”那人捏着嗓子说道,动作有点故作的潇洒。他嘴上说着话,手指不必要地一翻,像是要翻出点仙气似的。“……跑了么?原本还想给教主捎点见面礼,可惜。”
他身边跟着个弱柳扶风的白衣公子,看着年岁不大,一脸隐忍的麻木:“霍郎,此处危险,还是先求教主赐下‘避雾丹’为上。”
小公子这句话说得呆呆板板,仿佛在背书。可那霍长老顿时柔情似水,一脸受用:“惜儿说的是。此处风凉,我们这就走……唉,要不是教主一定要我来,咱们该在帛水城内游船赏花。”
“霍郎初升长老,便得了教主的召集令,这是要受重用的吉兆。”白衣公子继续面无表情地拍马屁。
帛水分坛的人?尹辞挑挑眉毛。
帛水在大允最南侧,鸟屎大点的地方。强如赤勾教,都不会把有点本事的人安排在帛水。更别提如今陵教式微,能看的高手全在总坛。这位“霍郎”顶了个分坛长老的名头,战力还不如闫清。
不过这种水平,对付一般太衡弟子还是绰绰有余。
尹辞收回目光,心中有了判断——只是跟一条新线索,太衡没必要派顶尖高手探查纵雾山。那些个陵教怪杰不屑收拾喽啰,便让这些不上不下的人过来卖命,也算是废物利用了。这位看着更惨点,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烧着。说不准被上任长老临时提拔,踢出来当了挡箭牌。
尹辞突然有了个不怎么地道的主意。他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时敬之,在对方身上嗅出了同出一辙的坏水儿。
“阿辞,我们不如……”
“不错。”
话音刚落,时敬之弹出几颗石子。那霍长老两眼一翻,就此倒地。其余陵教弟子也躺了个横七竖八,只有那白衣公子还站着——那人半点武功没有,举止间也毫无媚态。不是刚入行的男宠,便是被抢来的平民。
那小公子看向翻着白眼的霍长老,非但没惧怕,反而露出了一脸解脱。他犹豫了半天,颤巍巍踹了霍长老一脚,随后朝四周胡乱作揖:“可是太衡英雄?”
时敬之现了身,他咳嗽一声,嗓音也正义凛然起来:“正是。”
小公子一膝盖跪下,咚地磕了个响头,白衣上瞬间多了不少泥点子:“在下本是帛水一介书生,不知怎么招惹了这祸害。此人在帛水欺男霸女,作威作福。家姐已被这畜生害死,家里弟妹尚幼,迫于魔教淫威,在下……”
“行了没事了。”时敬之摆手,粗暴地打断此人悲诉。“你们来时,可曾见过其他陵教人士?”
“不曾,我等刚到纵雾山地界,还未来得及上山。那厮说感到了战意,要搞两个太衡脑袋提着,进门面上有光。”
时敬之:“……”霍长老一张脸油油亮亮,再有光就能拉去皇宫照明了。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魔教欺人太甚!此地混乱,公子一身白衣实在显眼,恐易卷入纷争。我这还有点银钱,公子换身粗布旧衣,早日离开为好。”
那人不疑有他。他手忙脚乱地换了身跟班破衣,又接过那半串钱,千恩万谢地去了。时敬之满意地拎起那件白衣,又开始对付霍长老那身故意不好好穿的长老服。
魔教不兴人情往来,霍长老行李不多。除了一块写有大名、证明其长老身份的阴木牌,一把系着艳红丝绦的长剑,他只带了一点银钱。
简直再好不过。
枯山派到底不算名门正派,那小公子刚走,时掌门立刻省略了感化妖人的步骤——两人干脆利落地宰了霍长老及其心腹,就地以阳火烧成飞灰。
是夜,帛水分坛的“霍长盈”照旧搂着个白衣公子,带着两三个跟班,笑嘻嘻地上了门。
时敬之脸上笑,心里苦。
时掌门原本计划得很自信。自己的高人徒弟好歹当过赤勾教教主,应付魔教中人的经验更丰富。而他自己没接触过多少沾花惹草之人,没什么自信演好,但装个无辜书生不在话下。
陵教高手众多,易容有风险。好在霍长盈本就年轻,又携了男宠,他俩的脸勉强解释得过去。
谁知枯山派的意见颇为统一——大弟子清如飞仙,而掌门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分明更像邪气腾腾的“妖人”。若如此分配角色,恐怕会惹人生疑。不知为何,连尹辞都没站到他那边,保持着可疑的沉默。
时掌门吭哧半天,只得穿上霍长老的衣服,一手揽着尹辞的肩,努力扮演一个登徒子。沈朱为两人上了点薄妆,将容貌遮得平凡了些,勉强不那么引人注目。
纵雾山雾气常年不散,纵然没有雾坟阵,乳白色的雾气也会四处流淌。陵教总坛不难找,它阴森森地立于纵雾山一处山谷,山谷入口挂着两个暗红色的长条灯笼,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