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你到底活了多少年?”
尹辞给他塞了条烤兔腿:“三百多年吧,记不清了。怎么?”
时敬之不嫌烫,一口咬住焦香流油的兔肉,含糊不清地松了口气:“那还挺年轻。”
问得没头没尾,回得莫名其妙。尹辞疑惑地瞥着时敬之,只觉得此人对年轻的定义怕是出了大问题:“臭小子,损我么?”
“我只是想你要活了千年之久,那得怎么办——哪怕是陈前辈,也没调查过那么久远的事情。三百多年前么,大允那会儿建国,应该还留下不少记录。”
原来这人还没学会“轻重缓急”怎么写。尹辞哭笑不得:“不灭之身的事,等你活过今年立冬,再和我一起研究也不迟。”
时敬之语气里多了点不满:“我想知道你的事,跟不灭之身没关系。”
“不要浪费时间,当下还是视肉为先。”尹辞烤肉的手顿了顿,刀尖又挑起一块肉。
“解禁制前,我一日有九个时辰求生,两个时辰歇息,一个时辰用来害怕。现在都想起来了,还是九个时辰求生,两个时辰歇息……剩下一个时辰考虑你的事,怎么能算浪费?”
时敬之借着叼肉的动作,整个人靠了靠尹辞。
时掌门动作太大,尹辞连忙收了刀,唯恐这小子划到嘴巴。他被这人说得心头一软,紧接着暗道不好——看来他最近放开手调戏来调戏去,这小子的脸皮厚度与日俱增,彻底精通如何你来我往了。
火舌卷过切过的生肉,暗红的肉慢慢变为成粉白色,血腥之气变为诱人的香味。
时敬之似是嗅出了尹辞的动摇,语气又认真了几分:“前几日木船上众人都在,你我无法安心说话。我特地每日耗十个时辰求生,现在攒了不少单与你相处的时间。人总要歇息嘛,阿辞,再来点肉。”
时掌门这一番话极有技巧,甜言蜜语夹杂着面不改色的讨肉吃,尹辞一时不知这逗弄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想不出妥帖的回击,只好给时敬之削了块肉,刀尖挑着喂了。
结果时掌门快快乐乐一口兔肉下去,差点给当场噎死——
咻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嗷的一声惨叫。
一支箭不知从何而来,颤悠悠地在时敬之天灵盖着陆。它没能站稳,只得慢条斯理地落上地面。时敬之被戳了个措手不及,嘴里的兔肉还没咽下,一道细细的血流就从头顶淌了下来。
那支倒霉箭上面还系了张纸条。
时掌门抹抹噎出来的泪花,把纸条解开,一个笔走龙蛇的“滚”字映入眼帘。让他体味了一把“人在家中坐,骂从天上来”的滋味。
来之不易的温情被打散,尹辞脸色难看下来:“高手。”
这一箭准是准,就是没有杀意与真气。它来势汹汹,却连沈朱的麻雀都戳不死,因而两人谁都没发现,这才让它有幸扎上时掌门的脑袋。
比起这一箭的威势,“天降一箭”本身才是骇人之处。
纵雾山下,荒野遍地。四周没有半个人影,除了自己人,尹辞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活人气息,鬼知道这支箭是从多远的地方射过来的。以尹辞的经验,也只能找到一个相对准确的方向。
此箭由纵雾山而来。
尹辞与时敬之对视一眼,方才轻松的氛围瞬间消散。
“见尘寺惨案”传开后,江湖人谁不知道枯山派从见尘寺寻到了线索。各大门派自然不会就此放弃,比起屁大点的枯山派,他们还能玩玩人海战术——见尘寺与空石有关,空石的行踪断于纵雾山,没有线索,那就硬找。
可惜纵雾山大归大,并非真正的无主之地。
陵教总部正在纵雾山南侧,借由纵雾山上遗留的残阵守着地盘。尽管陵教没抢到多少宝图佛珠,但单单在给江湖人士添堵一事上,它从来乐此不疲。如今天降地利,它将损人不利己发挥到了极致,就差冲整个江湖喊“老子找不到,谁都别想找”。
按照沈朱的说法,一朝得了见尘寺的消息,陵教果断开启了“雾坟阵”。妖雾甚浓,把陵教附近的所有山体盖了起来。当年阎不渡与空石正是在陵教总坛附近决战,无论空石死在哪儿,必定脱不出雾阵的覆盖。
其他门派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手握最多地图的太衡——太衡人马与陵教冲突不断,还有赤勾教在一边煽风点火,纵雾山附近好不热闹。
就是不知道这支侮辱性极强的箭是谁家的。
时敬之好容易填饱肚子,恨恨捏起那把箭。他抹了把自己的血,阴森一笑:“这几日我尽是研究术法,还没用过呢。正好,连找材料都省了——阿辞,走,咱们来个饭后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