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发觉眼前的天地如此陌生。
肉神像与仙人有关,视肉也与仙人有关。现今肉神像被糊了一层金壳子,漂漂亮亮的让人祭拜。视肉长生之说广传,引得江湖中人争抢不休。
那“长生之说”,会不会也是一层薄弱的金壳子?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可不觉得传说中的仙人们多么和蔼可亲。
可就算怀疑,时敬之也无法就此放过那一线生机。他身上活像系了无数名为“欲求”的丝线,他被那些线吊着,不得不走向早已注定的路。
这种感觉简直让人反胃。
若不是此回有阿辞在身边,他绝对会选剔除记忆,继续热忱而懵懂地求生。
要说不久之前,他还对破除禁制残余了一线恐惧和犹豫。这一瞬,那份挣扎彻底被决意盖过。时敬之恨不得现在就亲自动手,把那个沾了“仙气”的禁制从脑袋里刨出来。
这禁制,他破定了。
陈千帆不晓得年轻人的心思,他对尹辞与施仲雨摆摆手,招呼他们过来。
“天晚了,夜里阴气重,秘典不好对付。止息丹的时效也快过了,咱先回去,明儿再来。”
说着陈老头下笔如飞,快速记下一日见闻,紧接着利索地去除记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就像吃饭喝水那般自然。
没了敌手,秘典果然没离开,还在原地慢悠悠地徘徊。
只是等一行人要消失在视野时,它微微抬起巨大的头颅,转向众人离去的方向。
刹那之间,它头上的千百颗死人首级同时睁开双眼。千百双浑浊的眼球微微凸出,倒映着那四个雪地中的人影。
千百双嘴唇紧闭,秘典安静如昔。
第77章 焰火
弈都的除夕热闹非凡。
大街小巷弥漫着鞭炮燃过的青烟味,红纸屑散落满地,与雪水混合在一起。远远看去,恍若春日花瓣堆积。
各家各户赶着最后一日补充年货。糕糖点心、坚果炒货的香气四处漫溢,大街上人挨人,那点零星的残雪要被活活踩干。街头巷尾气氛火热,初春的寒气也冻不出薄冰。
过年是大允建国前就有的传统,哪怕后来民众祭拜帝屋神君,年味儿并未因此淡下去。
国师府外头也随大流挂上了灯笼,隔了道朱红大门,门里没有半点节日气息。
作为帝屋神君的忠实信徒,江友岳府上的节日气氛约等于无。不过国师大人向来宽宏大量,不会插手下人们自顾自的庆祝。哪个侍女换上喜庆钗子,哪个下仆扯了新布做衣,他也不过问。
他关心的事情不多,时敬之的行踪算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件。
“他果真去了宓山宗,宓山宗那边怎么说?”
江友岳侍弄着神龛上的盆景,一派悠然地听下属汇报。
“他联系上了宓山宗陈千帆。”
“陈千帆么?是个人物。当年他狗鼻子到处乱戳,险些提前发现鬼墓所在……唔,从回莲山下来,找上陈千帆也不奇怪,看来那小子很在意禁制啊。”
下属同样身穿华服,头戴祭天面具,一副国师学生的打扮。
“只是不知道是解开禁制,还是封去记忆。宓山宗少与门人直接联系,夫子,若是贸然插手,恐怕惹人生疑。”
江友岳小心修去盆景的乱枝,随即才慢慢转身:“无妨,他若是解阵,无需宓山宗插手,我们也能得知。”
“蜜岚女王的秘典还在北地。万一那时敬之将其破解,发现端倪——”
“发现又如何?记住,此事要看他的造化,我等只需静待结果。要他身负天命,我等再插手。要他只是又一个‘祸患’,像以往那样处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