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便罢,若自己强逼时敬之下这种大决定,他们那点来之不易的情谊怕是到此为止了。手中乱麻变得温热鲜活,尹魔头的快刀斩不下去,很是头疼。
埋头苦思的不止尹辞一个。施仲雨也心系师门,三魂七魄跑了一半,膝盖直发僵。时敬之走在队伍最末,心里苦不堪言。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面临生死抉择的人,结果却在此时化身赶尸匠,赶着俩年轻漂亮的尸体往前走。加上闷不做声的陈老头,他怎么看都是一行人里最有活气的那个。
只是时敬之的活气没留存太久——旭日初升,天朗气清,雪景似人间仙境。可惜陈千帆偏偏跳最阴暗的路走,一行人越走越荒凉,寒风愈来愈阴冷。四处景象逐渐鬼气森森,凉意直往人骨缝深处渗。
陈老头在一处冰川前停住脚步。
冰川前白雪皑皑,雪中嵌着一头死鹿。鹿看着上了年纪,像是冻毙于此。它的尸身侧卧在雪壳之中,没有太多破碎,周遭也不见血迹。
鹿角上长满怪模怪样的肉球,许是只妖化不算明显的鹿妖。
陈千帆模模糊糊哼唧两声,先掏出记录簿,打了个叉:“今天就用这个当路引。”
听说是寻材料,时敬之本以为他们要去捉妖,或是挖点什么天材地宝。如今面对一头死鹿,他人有点懵:“路引?”
陈千帆露出个浅淡的坏笑:“符咒难做,这难处我以经验解。材料难寻,年轻人当然也得出力——别瞎咋呼,闭嘴看着就是。大妖尸没那么好找,浪费了这一个,你们待会儿可得好好干活。”
其余三人老实地站在原地。
陈千帆先取了碗染成黑红的干瘪果实,散在鹿尸之上。又煮雪熬了一小锅浓稠药汁,以鹿尸为中心,细细浇出深红的图案。稠血似的东西碰了雪,没有随雪水散开,而是凝成清晰的痕迹。
陈千帆就这样细细描画,脚步轻盈,没踩坏哪怕一道药痕。
法阵成,细微之处让人眼花缭乱,与卫婆婆身上那些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敬之总觉得那头鹿尸新鲜了些,不似刚才那般冻得梆硬,仿佛才刚死不久,冒着热气。
陈千帆摸来摸去,掏出四根暗褐色的粗香,朝鹿妖的眼睛一戳。点了火后,香头燃起蓝莹莹的火,黑烟不随风摇,直挺挺地冒上天空,看得人汗毛倒竖。
时敬之吸了口冷风,牙根直酸。无论怎么瞧,这玩意比起仙术,都更像是邪术。
“成了。”
陈千帆旋身一跃,出了法阵。他抖抖包袱,抖出一瓶脏兮兮的药丸,接着倒了四个在手里。也不管满手的腌臜香灰。
那几个药丸冒着刺鼻的酸臭味,泛着可疑的油光。
陈老头自己倒不在乎,先捻了一个吃了,还咯嘣咯嘣嚼了嚼。
时敬之憋住一声哀鸣,艰难地拿起一粒。他原本还存了些侥幸,觉得这东西没准只是闻着恶心,吃起来没那么夸张。谁知道那东西一进嘴巴,仿佛在他舌头上裹了层烂泥,又苦又腻。
他往嘴里塞了两把雪,才把那股怪味儿压下去。连施仲雨都扭了脸,只有尹辞还心不在焉。
“方才那是止息丹。按理说该长时间屏息,但你们这群小孩肯定憋不得……用这个能轻微呼吸,切记不可大声喧哗、急促喘气。”
时敬之小声道:“前辈能长时间屏息?”
“自然。”
“那这药……”
“放了三五年吧,不打紧。”
时敬之欲哭无泪。
终于,那插在鹿眼里的香突然一亮。香上黑烟骤然改了方向,齐齐指向不远处的冰川,仿佛四根绷紧的黑绳。
“蜜岚女王的术法秘典,来了来了。”陈千帆道,“待会儿你们听我指挥,不要鲁莽出手——尤其是狐狸眼的小子,你内力太强,要是粗暴地损了秘典,相当于与整个宓山宗为敌。”
尹辞奇道:“秘典?”
他听说过此物。据宓山宗门人称,这秘典记载的全是些复杂高深的术法,秘典本身也相当危险,非到必要时,宓山宗自己人都不愿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