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们取回宝图后几日,戚掌门突然高热不止、沉眠不醒。我派不乏名医,可症状太少,任谁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江湖动荡,掌门重病的消息影响势必不小,我派这才瞒了消息。”
“别看断云说了那些话,最开始,大家都尽心尽力。只是掌门的身体呈折马之相,病情恶化得飞快。没过几日,就只能以汤药吊命了。起初十几日,没人有异议。但大半个月过去……”
施仲雨一脸苦涩,欲言又止,最终换了话题。
“太衡正值多事之秋,而戚掌门经脉已然衰竭,难回往昔。就算他就此病愈,也当不了太衡掌门了。”
时敬之了然。
太衡的钱不是天上掉的。除了朝廷资助,它自己也有良田繁林、商铺镖局。这些营生都要钱财支撑,不好为一人而动。
眼下戚掌门要么药汤吊命,于昏迷中慢慢丧命。要么被勉强救回,作为废人活个几年。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要太衡用大量人力物力、真金白银砸出来。
久病床前尚无孝子。偌大个门派本就难以齐心,太衡真会为了一个单纯的“义”字,不计损耗地救一个废人么?
“部分人想放弃,我却带着另一部分人倾尽全力,太衡内部吵得不可开交。眼看越来越乱,长老们才派断云与我相谈。其实断云的考虑,我也明白。我只是……只是觉得太衡不该如此。”
施仲雨轻抚青女剑,垂下目光,语气又轻了几分。
“几十年来,戚掌门为太衡耗尽心力,对我等恩重如山。如果他彻底没救,我绝不会勉强。可明明还有希望,我们却自顾自地决定放弃……哪个门派都可以放弃,唯有太衡不该如此。”
尹辞余光一扫,果然,就枯山派内部,对此事的看法也无法统一——
闫清看着施仲雨,颇为感慨地点头赞同。而苏肆睁大眼睛,如同见了倔驴现场成精,满眼难以置信。
施仲雨没提太多派内之事,但尹辞大概能想象到。倘若放弃派占多数,“扰乱门派”、“妇人之仁”、“不识时务”的帽子,她脑袋上估计已经顶了一打了。
怪不得前几日相见,施仲雨如此暴躁。要顶住那等压力,脊梁骨非得硬到不同寻常才行。
见众人久久没有回应,施仲雨把剑一收,表情平静了些。
“事情大概如此。我要请宓山宗救一个日薄西山的废人,宓山宗门人心高气傲,极可能认为我无理取闹。”
时敬之大笑:“施姑娘多虑了,陈千帆陈前辈法号‘觉过’,曾是见尘寺僧人。别人便罢,见尘寺的高僧可不会在‘救人性命’一事上动怒。”
施仲雨表情变化几番,最终停在“解脱”之上。
她冲时敬之抱了个拳:“时掌门本不必插手此事。今日关照,我施仲雨牢记在心。”
接下来的路姑且算好走。
谢天谢地,宓山宗建于蜜岚国废墟上,地广人稀。除了驱妖阵,没人布乱七八糟的阵法,也不见乱七八糟的妖怪。
唯一的危险,大概是埋在雪下的断壁残垣。深厚的雪壳之下,不知掩盖了多少未知。只要稍不留意,绊个狗吃屎是小事,说不准会跟二百年前的冻尸来个面对面。
时掌门心不在焉,刚走几步便绊了一跤,险些和个雪中人头来次亲密接触。
那人头不知经历了什么,整个青黑肿胀、扭曲变形,它五官都错了位,一颗结冰的眼球脱出眼眶。
可怜时敬之正满脑袋大事,突遭此难,三魂七魄登时炸飞一半,禁制也彻底陷入死寂。
回过神来时,他又整个人扒在了尹辞身上,后者正耐心地把他往下撕。
施仲雨早在鬼墓下见过这场面,此刻配合地移开眼,权当没有看见。
经此一役,时敬之彻底打消了肉身犁雪、省点力气的念头。他憋足一口气,轻功水平突然暴涨。整个人如履薄冰,无师自通了足尖踏雪一招。
好在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变故。按照觉非的指示,一行人在日落前到了目的地。
意外的,陈千帆的住所没有任何仙气,佛气也不见分毫。
他挑了一间蜜岚货铺废墟,将它改造成了住房。房子大归大,外壳被补得奇形怪状、不伦不类。建筑上尚留有焦痕,不少漏洞还用妖皮塞着。周遭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孤寂的气氛汹涌而来,漫上众人脚背。
一个老妇率先发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