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不渡将一侧湿发别在耳后,故意以受伤的手臂撑地。伤痛加上病痛,他整个人微微打颤,断臂伤处又渗出血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过虚弱,空石并未像先前一样下重手点穴。
“大师果然心善,高僧就是高僧。”
阎不渡声音越来越低,像混了血的蜂蜜。他指尖抚上空石的脸,在对方眉眼间留下几道血迹。
“杀本座的是天命,是凶疾,大师可没破杀戒……”
终于,他不再费力支撑躯体,而是由得自己坠上对方胸口。赤眸似火、黑发如牢,两人一上一下,面孔极近。
近到呼吸交缠不止,视野再无外物。
见对方目光不改,阎不渡轻哂。他故意挣动一下,探头舔咬空石的耳廓。
“……所以大师为何助我?”
“助我”两字自唇齿滑出,一字一顿,极尽缠绵。
几日的刻意收敛终结于此时。
阎不渡原形毕露,就算只是心境,他那邪异黏稠的气势也压得人通体不适。沾了疾病的异色,又怀有深如黑渊的恶念,此人笑得美则美矣,像极了活在人间的魔。
空石动动湿布巾,熟练地无视现况:“施主胳膊抬下,那边还有点血要擦。”
阎不渡:“……”
大师功力深厚,再淫靡的气氛,也被这一句话碎了个干干净净。
一人花前月下欲暖红帐,一人八风不动如擦死物。这和尚仿佛真的是块石头,别说身体反应,空石连脸都没红一下。
阎不渡登时没了兴致。他往旁边一滚,整个人摊成了无生趣的大字,任由和尚摆弄。空石将阎不渡收拾干净,冷布巾敷上额头。又熬了些容易入口的软菜汤,一点点喂过去。
狂风怒号,雪片乱舞。棋盘安安静静躺在几步外,上面还残余着上一盘棋的终局。
阎不渡从来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他慢慢咽下菜汤,目光在空石身上走了个遍,又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空石啊空石,你真是……”
他没说完这句话,继续拿眼意味深长地扫和尚。
空石一脸沉稳,深邃的五官浸入光影,却无半点锐利之意。他似乎永远都是那副温和自在的表情,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无喜无悲。
两人一时无言。
时敬之皱眉:“这样下去,空石大师状况不妙。”
“空石功法本就克制阎不渡。阎不渡伤臂未愈、神衰体虚,没有十足把握,他不会轻易动手。”
“不是把握问题,是输赢的问题。”
时敬之顿了顿,瞥了尹辞一眼,尽量疯得小心翼翼:“如果阎不渡普普通通地偷袭,杀了空石,他不算赢过空石大师。”
尹辞颇有兴趣道:“继续。”
时敬之来了劲儿:“他学破魇法,只是为了将局面控制回手里。对于阎不渡这类人,丧失主动权比死还难受。而要赢过空石这种人,杀了没用,毁掉才算赢。”
尹辞似笑非笑:“经验之谈?”
“为师像是那么,咳,阴暗的人吗?”
这人心虚的时候,真的很喜欢自称“为师”。
“我不是空石,心中无佛。你更疯的模样我也见过,用不着这么如履薄冰……我不是说过么,我更喜欢你这样的。”
此话一出,时敬之仿佛被夹了尾巴,他火速挪开视线,使劲研究阎不渡的烟杆挂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