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肆长高了些,闫清双颊也添了肉,有了点健康清爽的模样。两人衣着简陋却干净,似乎不在村子里。此刻四下昏暗,俨然是一个夜晚。
【今天谭叔夸了我的手艺。】苏肆卷起袖子,炫耀自己的细胳膊。【他说等我再大点,就正式收我当徒弟。不过我才不要学杀猪,将来我当了大侠,大家脸上都有光。】
闫清一张脸稚气未脱,眉间却仿佛要起皱纹:【你先脱了罩衣,我和今天的衣服一起泡上。待会儿谭家奶奶要睡,我得去给她洗脚换衣……谭叔才收了咱们半年,好心让咱们住他家里,你还是收敛些吧。】
苏肆嘿嘿一笑:【你不懂,我可是能进太衡的大人才。】
【人家说练武越早越好。你要真想去,我们明天就可以往弈都走,去太衡看看。】闫清犹豫了会儿,语气认真。
【他们到处追杀阎家人,真要进了太衡,你不得天天装瞎子?再说,万一你进不去,我总不能把你丢在外头。现在咱们还小,等几年也不打紧——至少等你不是这么小不丁点,能养活自己再说。】
两人同龄,然而闫清长期营养不良,和苏肆一比,他完全还是六七岁的稚童模样。被苏肆戳到痛处,闫清气得直喷气:【我下个月就十一岁了!等我长大了,绝对比你高。】
他想了想,又找到了绝佳的报复方式:【阿四,今天的书背了吗?将来要当大侠,不识字可不行。】
苏肆霎时吱哇乱叫:【哎哟喂小祖宗,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跟老酸儒似的?】
时敬之瞬间反应过来——十一岁,那就是十年前了。
按闫清的说法,闫清父亲死后,两人相约逃出村子。眼下正是相依为命几年后,两人彻底失散的那一年。
见闫清板着脸拿出书本,苏肆头大如斗。他转转眼睛,捉紧外套:【我今晚还得出去,镇北边有个集,热闹得很。】
闫清脸色变了变:【你早上答应过我,今晚不出门。】
【你玩的那些杏核?三子诶,平时也就算了,今晚是正事,就甭管凶不凶吉不吉的了。】
苏肆把玩着钱袋,故意让里面的铜币叮当作响:【集上的东西又多又便宜,我给你买糖吃。】
【别去,要不带我一起去。】
【你要走了,谁照顾谭奶奶?她老人家不高兴,谭叔也得生气,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苏肆一通威逼利诱,闫清还是不买账,把苏肆的衣角攥得死紧:【你答应过我不出门的,我感觉很不好,真的。】
【早知道就不让你装瞎子出去玩了,改天见着那教你算命的老和尚,我绝对要打他一顿。】苏肆咬牙切齿,【行了行了,就几个杏核,糊弄人的小把戏而已,看把你吓的。】
苏肆把闫清的手指小心掰开:【我去去就回。快过年了,附近啥都贵,好不容易赶上一个集……】
闫清抿着嘴,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彼时苏肆比闫清高一个头,闫清被对方目光压得死紧。在苏肆轻松的目光下,闫清的表情从坚定转为犹疑,最后变成“这是不是无理取闹”的不自信。
苏肆使劲揉了把他的脑袋,趁热打铁:【别闹了,乖,不然我要生气了。】
闫清皱起脸,终于犹犹豫豫地放了手:【那、那你早点回来。】
苏肆出门后,闫清呆呆地望向自己的手,慢慢咬住嘴唇。
他飞快伺候老人洗漱入睡,随后便坐上门槛,忐忑地等待苏肆回家。夜色逐渐暗沉,闫清在门槛上一动不动。他紧紧盯着院子大门,把那几颗杏核攥得死紧,细瘦的拳头有些发白。
就在这时,时敬之身边的成年闫清抖了一下,肉镣上的眼球疯狂旋转。时敬之微微皱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那一日,苏肆终究没回来。
闫清眼泪汪汪地等了一宿,等到天亮了,他在镇子附近一遍又一遍寻找,始终一无所获。怕苏肆找不到自己,他又乖乖回到谭家等待。
可惜没了苏肆这个天生神力的帮手,谭屠户不愿单养一个“瞎了眼”的小厮。没过多久,闫清被扫地出门。
他拎着行李发了很久的呆,最终转过身,独自向太衡的方向前进。
另一边,苏肆的心魔补全了闫清记忆的空白——
那一夜,苏肆掏出大半积蓄,在集市上买了个简陋的长命锁。他特地让商人用红纸封好,珍惜地揣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