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着地着得不太理想。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时掌门虽然苦练了几日外功,熟练度仍差一点。若不是徒弟在下面当了垫子,时敬之险些以脸刹车。
两人将将停在方圆不足一丈的石台边缘,差点骨碌碌滚下去。
尹肉垫被时敬之束在怀里,不好动弹,被碾了个结结实实。他双眼罕见的冒了金星,一时什么都不想说。
时敬之差点把徒弟擀成包子皮,方才的怒气烟消云散,他挺不好意思地爬起来:“阿辞,为师刚刚……哕!”
他半句话没说完,脸色一变,扭头便吐。
尹辞翻身而起,一眼看到时敬之呕吐的缘由——
是人。
那翡翠般剔透的液体之下,躺了不少人。莲蓬石碗里有数十人,周遭浅塘内则多达上百。
不,“躺”这个词或许不太确切,那些人早已没有了人的模样。他们赤身露体,像是由最软的彩蜡塑成型、又缓慢烤化,躯体搅成粘稠的糊状。一具具肉身沉积水下,暗红肌肉翻去外侧,与内脏混成一团,仿佛某种怪异的红泥。
可他们还活着。
不少眼球还未完全融化,在骨头夹缝里缓慢转动。扭曲的心脏浮于皮肉之上,艰难地鼓动着。变形的皮肤间,血液还在极缓慢地流淌。
尹辞不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意识,他希望他们没有。
这并非他所追求的死路。
时敬之原地吐了半天,终于缓过了神。青光照耀下,他的脸色与死人差不了多少。
“我闻到了柳婶。”时敬之有些发抖,“我给她上过药,我记得那药的味道。”
此刻尹辞没有拿他开心的心思。时敬之才二十七岁,不是什么思维扭曲的疯子。猛地看到这样的场景,承受不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见多识广如尹辞,也悚然了一瞬。
鬼墓奇诡,然而种种怪异尚未超脱“善恶人欲”的范畴。眼前的东西则不同,无论它是什么,它必然不是由人所做。
尹辞默默捱近,让时敬之头埋进他的肩膀。时敬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紧紧拥住徒弟,深呼吸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顺过气来。
知道了浅塘红泥的正体,空气中的腥气让人格外恶心。
“嘘。“尹辞拍拍他的背,“我命硬,专克妖邪,师尊还记得吗?”
“记得。”时敬之擦擦嘴角,虚弱地笑了笑。“现在我知道相思豆是怎么回事了。白苇他……他可能在这里。”
非生非死,因而相思豆未成灰,也无法维持原状。
像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混沌的阴影中,突然传出一声细小的哽咽。时敬之陡然一僵,他不确定地提高声音:“引灯?”
哽咽顿时变成了委屈的嚎啕,这下两人听得非常清楚,那确实是属于女童的声音。那声音从最中央的石台传来,离他们不算太远。
师徒两人正站在边缘小石台上。时敬之摇摇晃晃站起来,开始向石莲蓬中央前进。
荧光微弱,相隔咫尺,阴影便能将事物面貌吞个七七八八。由此看去,其他石台上立着些人影。那些东西一动不动,身高在九尺左右,绝不是小姑娘的大小。
若要前往最中央的石台,两人无法避开它们。
师徒二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谁都没有贸然行事。时敬之没敢燃起金火,生怕惊动它们。两人屏气凝神,避开一个个诡异的剪影,只凭借薄弱的荧光,蹑手蹑脚地挨去石台中心。
到了中央石台,确定四下安静,时敬之终于松了口气。
地处坑底正中,荧光稍微亮些,他们终于看清了中央石台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