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朝旁边的树干撞去,竟是想当众自尽。
尹辞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神女大人,我前几日与那白苇交谈过,他曾说要入禁地攒仙缘。”
神女终于将目光转向他:“怎么?”
“白苇没有仙缘,同我一样。可他能随您走入禁地,听说也没带已经‘登仙’的人……敢问神女大人,进入禁地后,他正常活动了多久?”
时敬之听出了尹辞的弦外之音,顿时炸了:“阿辞,我们回去再商议!”
“师尊,时间不等人。”尹辞正义凛然地表示。“神女大人,‘没人登仙,村民不得进入禁地’,那村外人呢?那神仙没庇佑过我,应当也没资格惩戒我吧?”
时敬之简直要被徒弟气得晕死过去——听听你放了什么屁。按照常理去想,人家是给自家人三分面子。要有陌生人在自家地盘乱蹦,那还不得有多远踹多远。
哪想那神女沉思一会儿,竟赞同了那堆屁话:“仙缘淡薄,势若蝼蚁,确实不会立刻惊动仙家。若是你动作够快,兴许可以一试。”
尹辞快乐点头,第一次看神女顺眼了点。
时敬之不是什么举世罕见的圣人,不认为引灯的命比自家徒弟值钱多少。他声嘶力竭,语气中满是威吓:“为师不准!”
另一边,棉姐已经瘫倒在了地上。她一方面寄望于尹辞带出女儿,一方面又对时敬之的恐慌感同身受。无数奔涌的情绪卡住她的喉咙,她吐不出半个字。引灯的父亲搜完周边,终于赶到。他六神无主地拥住妻女,嘴里喃喃,仿佛在祈祷。
引灯的小妹妹正挂在父亲胸口。她仿佛感到了什么,嚎啕大哭,拼命挣扎,哭声几乎称得上凄厉。
气氛一时僵住了。
时敬之手脚发麻。他的理智告诉他,若是现在拦下尹辞,只会让枯山派在村中的行动更加步履维艰。只是白苇异象在前,神女态度微妙,尹辞此去凶多吉少。
而他的心底,那股不知名的情绪再次炸裂开来,如同甩不脱的诅咒。
如同过去二十余年,它钻入他的脑髓深处,冲他软绵绵地低语——有道是众生皆苦,触不可及生羡,得而复失生妒。凡夫俗子尚且有得有失,你却万事事与愿违,万物求而不得。
你不恨吗?
你看,引灯一家恐慌又可怜,正眼巴巴地瞧着尹辞。他们一定是把“女儿能活到明日”视为理所当然的事,这才无法接受现实,多么傲慢。
为了这份“理所当然”,他们甚至想要尹辞押上性命。
尹辞明明是他的徒弟,他的所有物,他倾注心念培养的“尘缘羁绊”。他们怎么敢。
这股情绪如同七日不食的饥饿,在他胸腔内生出一把冰冷的火。他必须撕碎什么,抢夺什么,才能将它平息下去。
时敬之曾以为它是心魔,而它出现得实在太早。他刚懂事时,它已然伴他左右。幼童连人间欲求都不懂多少,哪可能生出那般庞杂的欲念旋涡。
好在无论这份冲动为何,时敬之都对它无比熟悉。他深知如何控制这只凶兽,不让它出笼伤人。
比如将这份强烈的欲念揉碎,转为怒火。
或许是时敬之沉默得太久,众多村民的目光尽数集中到他身上。时敬之胸口的起伏渐渐剧烈,怒气点燃了他的双眼。他穿着那件不怎么华丽的掌门服,缓缓放出一股无言的威势,压迫感比那神女还要强几分。
尹辞瞬时收起愉快的心情。
时敬之平日一副一不小心就会吓死的模样,就算知道这人来历成谜,尹辞也没太把他放在心上,权当自己养了只黏人的大狐狸。而鬼墓里的失控,他也只当师父性格有些问题,天生带了疯劲儿。
这样玩起来更带劲,尹辞没有任何不满。
……直到此刻。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时敬之冷静地释放威压。
尹辞微微弓起背,生出几分真正的警惕。他不是没见过真正的强者,时敬之还排不上号。只是人认真时放出的气势,能证明很多源于本性的东西。
同等强度的压迫感,见尘寺的多半厚重,太衡派的大多清正,换成魔教,不是阴冷刺骨,就是扭曲粘稠。当年他和阎不渡打过几场,连阎不渡的压迫感都未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