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地咬了咬舌尖,然后狠狠地崩出几个字。不需数十载苦功,一句话就包含了最雄厚的内力,震得南宫小艺肝肠寸断。
“我以为你总是为旁人考虑的,我觉得你应该记得我一点点的好,我们大概不会落到最坏的境地,原来是我贪心了···”南宫小艺的声音和表情渐渐淡漠,“···你要知道我到底放了什么,我就给你看看。”
南宫小艺把怀中的盒子放到桌上,素手一分,慢慢掀起了盒盖。我屏住呼吸,目光锁定木盒,神识却已展开,场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开始思考青霄剑法的哪一招可以一举拿下环伺的敌人。我想到了六七招,只需稍加改动就可达到预期的效果,我算好了秦大行者和拓跋的位置,我保证他们在第一时间会遭到我的攻击···我料定了一切,然后盒子开了,静静躺在盒底的东西绿油油的,和我的猜测有几分相似,因为月光下的匕首从某种角度看过去的确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是此时日头未沉,余晖万万不能将匕首映得这般油光水滑。我有些发蒙,隐隐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果然,我猜错了,盒里没有杀气腾腾的夺命兵器,只有一对品质中等偏下的碧玉珰。
我怔住了,仿佛听见了”嗤嗤”的声音,那是我好不容易聚集的杀气漏得一干二净的声音。“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是青霄铁牌,遗失在了南疆。你送我的第二件东西,是碧玉珰。离了哥哥,离了神教,我总得留点念想不是?不过我懂了,这东西一文不值,云木哥哥终究把我当作魔教妖女,送给妖女的东西有什么紧要的?亏我还把它们当宝贝,当真可笑。”
南宫小艺每说一句,我就把头埋下三分,到了后面脑门已经碰上了桌面,一来我无颜面对南宫小艺,二来我觉得这是当下最能表达我的羞愧的姿势了。
原来南宫小艺从没打算对我不利,是我自己居心叵测。‘庵中人断肠’,却是谁断了谁的肠?
我嘴唇颤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南宫小艺把盒子推到我面前,道:“王大侠的礼小女子受不起,还请王大侠收回去吧。”
我哪有脸皮去接,于是半晌不动。南宫小艺见不到动静,接着道:“若是大侠懒得收回,小女子就代为处理了。若是大侠没有别的事情,这便请回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秦老和拓跋,应该是来撵人的。我心乱如麻,连二人何时到了身后都不知道,若是大行者或者拓跋司命意图不轨,我觉得自己多半难以幸免,好在他们一直规规矩矩,只是将不满的目光射在我背后,让我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有人说时间是治愈一切伤口的灵药,只是伤好的速度因人而异,大约脸皮越厚伤好得越快。依据这个原则,可以推演出王云木乃是武林第一厚颜无耻之人,因为我在极短的时间内稳住了阵脚,并且做了我这辈子第二后悔的事——我的脑门兀自抵着桌面,视野里尽是自己的大腿,然后我说道:“若是姑娘不肯相帮,别怪王某动粗。”
多么的不要脸,多么的无理取闹,我以为将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料只闻一声苍老的叹息和一声年轻的怒叱,都是男子嗓音,关键的南宫小艺倒是半点响动也无。怒叱之后的拓跋不通呼吸渐渐加重,胸口的怒火一浪高过一浪,终于超过了忍耐极限,于是他破口大骂起来。
可惜拓跋一向话少,关键时候自然骂不精彩,完全触不到我的痛处。话又说回来,拓跋骂得天花乱坠又怎样?话出口后我便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脑子开始尽量回避眼前的问题,只是不断地思考人究竟从何来,要到哪儿去,善恶的判别标准以及我的存在对武林的意义,旁人说什么那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的,不过我也没傻透,还记得将五感灵识遍布空中,防止有人突然发难。
或许因为我的体位太过诱人,让气急的拓跋不通以为有机可趁,他掏出一枚毒蒺藜,照着我貌似不设防的后脖颈打了过去。拓跋与我的距离着实不远,暗器飞得又快,拓跋认为我已错过了最后的躲闪机会。拓跋心中暗喜,忽感胳膊一紧,一股力道将自己扯了个趔趄,鲁莽的司命尚自懵懂,只听“突”的一声,一道黑影擦着拓跋的鼻尖飞过,义无反顾地顶入了木墙之中。拓跋愕然回头,发现险些要了自己小命的影子正是先前打出的毒蒺藜,却是不知怎地被人打了回来,看那入木三分的力道,碰着脑袋还能有好?拓跋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却是出了身冷汗。
拓跋不通死里逃生,救人的当然是经验老道的秦大行者。松开拓跋的臂膀,秦老将烟杆插入腰间,知道眼下的局面必须得自己出面了,不过大行者心中惴惴不安,知道教中神使不是易与之辈。“唉,白活了许多岁数,竟也没看出姓王的居然是头白眼儿狼。小艺命苦啊···”秦老一边想着,一边便要迈步上前。大行者下盘发力,正是脚面与地板将离未离的时刻,一道黄光倏地袭来,似乎神使想要先发制人。拓跋不通惊呼示警,却发现秦老居然不躲不闪,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
魔教大行者眼光如何锐利,一眼就看出利剑并非冲自己而来,当下也不动作,由着对方兵刃击中地面。地面很无辜地被留下了个寸许来深的小洞,长剑一击而回,似乎目的已经达成。秦老满脸凝重,一动不动。二人就此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