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仲奚心头大定:这般窝囊,此子难成气候。正想奚落两句,忽觉一道影子冲着面门疾飞而来,刘仲奚连忙偏头闪避,只是先前有些大意,身形颇有几分狼狈。暗器走了空,刘仲奚刚想站直身子,却发现归尘剑已经到了胸前,但刘仲奚毕竟跻身一流之境,危急关头腰腹发力,一记铁板桥向后仰倒。饶是他反应神速,额头一凉,仍是被归尘剑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啪的一声,是“暗器”落地的声音,刘仲奚余光扫过,原来是支布鞋。“小子使诈!”刘仲奚咬牙切齿,“掌门在后山所为更加不堪,弟子不过学样有样。”
我嘴上不饶人,手下也不歇着,靠飞鞋神功争取来的先手,怎能不善加利用?归尘剑悄无声息挥席卷而来,笼罩了刘仲奚周身要害。
从认清掌门开始,我便下定决心与他死磕,是以之前的呆若木鸡以及怯弱讨饶都是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让刘仲放松警惕。现在计策虽然奏效,但刘仲奚武功毕竟胜我一筹,即便他不能先知先觉,刀口舔血的临敌经验也总能让他避过我最阴毒的杀招。我用尽手段,连最恶毒的“仙人偷桃”都使了出来,仍旧被他一点一点搬回劣势。我心中一急,灵台浑浊,武功更是打了折扣,此消彼长,如此下去有输无赢。
不光我急,南宫小艺也是柔肠百结,见我黔驴技穷,南宫小艺把心一横:他若当真不成了,便是拼着哥哥责罚,我也要下场助他。心中打算,手就不自觉地摸向腿侧匕首。黑眼在一旁眼观八方,见妹妹如此动作,如何不懂?黑眼暗道:姓王的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小艺向来眼光甚高,到头来怎么挑了这么个玩意儿?待会儿小艺定要出手相帮,哼,她一动,我就封了她的穴道。王小子死了,小艺伤心一阵也就好了。
场外兄妹蠢蠢欲动,场下局势又有变化。早先我蹬出布鞋惊吓掌门,打斗中一直光着一只脚,酣斗之中一脚高一脚低,粗略看来或许差别不大,但高手比试只争厘毫,掌门又怎会看不明白?刘仲奚看出便宜,剑法变化,专扫我下盘,几十招一过,我被敌剑逼得跳来跳去,姿态酷似耍猴,先手的优势荡然无存。我喝骂连连,刘仲奚充耳不闻,只顾抢攻。我跳得久了,小腿酸麻,斗到酣处,忽地脚踝剧痛,原是落地不稳崴了脚。我连叫不妙,掌门一式“掷地有声”剑光霍霍疾点双膝,我别无他法,单腿发力跃上供桌。脚底板一阵凉风刮过,足下老皮已被削掉了一层。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在供桌之上连退数步,只听“喀啦”一声,却是被我踏断了一个灵位。刘仲奚眼角抽搐,喝道:“小贼竟敢亵渎先祖牌位,还不下来受死!”刘仲奚也是糊涂了,他叫我下来我就下来,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冷笑道:“不就一块烂木板嘛,这儿还剩着许多,小爷一一踩碎给你看。”
话音未落我便用力踏下,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又有三块灵位粉身碎骨。
刘仲奚额头青筋暴起,飞身上前阻止,可桌上全是历代掌门牌位,刘仲奚投鼠忌器,自然施展不开,再者我俩武功本就差别不大,他缚手缚脚,能奈我何?
我欺刘仲奚不敢上来,趁机在供桌上横冲直撞,眨眼功夫脚下已是“尸横遍野”。青霄先祖们要是泉下有知,估计得先被气活转来,然后再被气死。
眼看掌门在地上暴跳如雷我高兴至极,可惜不论青霄派如何年代久远,先人灵位也禁不住我这般糟蹋。我躲过刘仲奚长剑锋芒,眉飞色舞地寻找下个目标,不料长长的供桌上只在尽头处还剩着一个孤零零的牌位。我想也不想,抽身便向那处奔去,即便打不过刘仲奚也要把他气出内伤。其实我知道事到如今大仇难报、小命难保,这般胡闹也有破罐破摔之意。刘仲奚通红的脸突然变得煞白,大喝道:“你疯了,那个牌位可是···”看来这漏网之鱼在掌门心中分量更重,我恶向胆边生:不把那破板子毁成木屑,我就把‘王’字倒着写!
我脚下生风,堪堪到了灵位前,忽然颈后寒毛倒立,回头一看,掌门竟然杀上了供桌。此时我右脚高高举起,随时都会重重踩落,刘仲奚怒极攻心,将全身功力贯入剑中,霎那间森然之意大作,在掌门大喝声中一道飞虹向我背心激射而来。
我正全神贯注搞破坏,背后空门大开,刚巧被对手抓住了破绽,正可谓成也踏板败也踏板。我一边感概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一边转身还击,同时脚下变踏为踢,一脚将那灵位踹了起来,正好挡在敌人兵器之前。
其时我已慢了半拍,归尘剑招呼不到敌人身上,我就得先被开个透明窟窿。至于那牌位么,我根本不信它能挡住呼啸而来的利剑,它那脆弱的身板儿在碰到掌门铁剑的瞬间就会被剑上内力炸成碎末,是以眼下所为不过死鱼摆尾困兽犹斗,实难改变现状,可以四个字来总结---大势已去。我心中有些不甘:再给多个三年五载,把刘仲奚斩于剑下又有何难?可惜老天爷催命催得急,非要我今天去跟阎罗王报到,难道亵渎亡者这么快就遭报应了?
灵牌在半空无忧无虑地地打着旋儿,浑不知大祸已经临头。敌人的剑越来越近,“嗤嗤”的刃口破风声愈来愈响,我落败身死是板上钉钉。胜负已分,在场诸人均变了脸色,南宫小艺惊慌万分,黑眼微微摇头,神色似有遗憾,只有堂首的三清塑像面不改色,仍旧冷冷地注视着一切。我心中有气:身为神祇,受人供奉,却不知庇佑好人,反教小人得势,天理何在?我正怨天尤人,桌上供烛却莫名闪烁起来,老君神像的面庞被烛光映照得忽明忽暗。我眼前一花,似乎觉得那塑像对着我诡异一笑。那一刻福至心灵,我摒除杂念,灵台清明,无形无质的五感灵识如微风细雨般铺散开去。虽然剑未及体,皮肤毛发却有感应:敌人剑锋所指有所偏斜,将将绕开半空中的木板,掌门似乎不愿毁坏这最后一个灵牌。
刘仲奚此举怪异,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太小瞧对手?原本直来直往霸烈绝伦的一招被他硬生生改了道儿,明明有大江东去的雄壮却偏要学那江南水乡弯弯绕绕的调调儿,结果自然势头受阻威力大减。
面对一线生机我心如止水,一切事物在脑中淡去,仿佛又回到了与彭退虎搏命之时,那时的我无意胜负,那时的我没有仇恨,那时的我忘却敌手只有手中剑不舞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