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夺冷静地回答:“您从前教导过我,想要得人心,不仅要揣摩旁人所思所想,还得把自己放低,摆在与对方平等的阵营里,这些都讲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不能动用力量迫使对方畏惧屈服。您对政党尚且有此耐心,为何从不关心我想要什么?”
太上皇挣扎着微微抬起身争辩:“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是么?若我是与您实力相当的对手,您还会这么无所顾忌地替我做主么?”谢夺看着他:“对了,您的父皇已经驾崩了,这世上再没有与您实力相当的对手,您可以取代您的父皇,操控所有人按照您的意愿行事。且不说从前的政敌,只杨氏这么个孤女,又怎配有自己的意愿?当然应该听任您的摆布,就像您的父皇认为她的家人都该死一样,一切都该以您的意愿为准绳。”
太上皇沉沉倒回床上,蹙眉屏息许久,才压下胸中的痛苦,哑声道:“你是朕最爱的人,可你太过倔强,朕以为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朕的苦心……”
谢夺摇摇头:“您最爱的人是您自己,倘若您愿意分给旁人半分尊重与怜悯……”
“够了!够了!”太上皇干涸地眼里竟然流出泪来,睁眼绝望地看向眼前朝思暮想的模糊容颜,许久,颓然颤声道:“朕从前遇见的女人,皆是百依百顺,朕喜欢你古灵精怪的性子,却又希望你能像那些女人一样温柔体贴,是以总想压制你倔强的性子,终究铸成大错……初妍,若是来生还能再见,能否……教朕如何懂你?”
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卑微乞求的神色,谢夺眼里的怨愤渐渐消散了,低声问:“我教你,你愿意听从么?”
他迫不及待地竭力抬起头:“朕愿意!愿意!”
烛光摇曳,他干瘦的脸容上,浮现起初次遇见杨氏时的神色——
年少的皇子,浑身散发着故作威严的冷戾,却在与那少女视线相撞时,眼里极力维持的威严被突如其来的羞涩压迫得溃不成军。
他好像听见了杨氏傲慢又狡黠地嗓音。
“好,那我教你。”
太上皇驾崩之后,新君的登基大典不能继续拖延。
谢夺来不及与从前的自由告别,便浑浑噩噩地正式登上皇位,开始了每日寅时早朝,批改奏折到子时的绝望生活。
哪怕没折子批,太后也不准谢夺离开西苑朝房,必须坐到半夜,才能回寝殿歇息。
登基一年内的详细情形会被载入史册,此后史官虽然也会记录皇帝每日作息行程,但这部分记录很少会有人追究,相对可以宽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