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孩是喜欢他的。
沐煦故意摸了摸许茕茕的头,打量着她瞬间红透的脸,毫不费力地确定了她的心思。
不过是对她亲切了点,偶尔送她两筒挂面而已,居然就让她喜欢上了他。轻松到令人发笑。
沐煦忽地想起了十八岁的自己,那时的他,也很轻松就爱上了桥花。
她不过是对他温柔了点,亲切了点,他便以为她会带他远走高飞,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她也会觉得他的爱很可笑吗?
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回答了。
桥花。
艳丽的桥花。妩媚的桥花。生机勃勃的桥花。
沐煦看着在店里帮他忙里忙外的许茕茕,心想,她哪一点配跟桥花比呢?
许茕茕可笑的心意,让沐煦打消了对她和纪寒灯的杀意。
既然她能喜欢上他,那么说明他们姐弟并不知道他是杀人凶手。
他没了继续接近许茕茕的理由。
可许茕茕还是一有空就跑来杂货铺,一边干活一边缠着他聊天,抱怨工作,倾诉烦恼,嘴里絮絮叨叨个没完,还会厚着脸皮蹭饭。
能不能滚?他心想。
“沐煦哥!我成功进厂啦!”
许茕茕笑盈盈地跑过来向他分享喜讯。
沐煦笑笑:“真棒。”
可悲的厂妹。他心想。
“沐煦哥,我被开除了。”
失业后的许茕茕垂头丧气地来找他求安慰。
沐煦还是笑笑:“没事,你还是我的固定店员。”
穷人真是个倒霉又晦气的物种。他心想。
会因为在路上捡到一枚硬币就喜不自胜,会因为请她吃一根烤玉米就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会毫无羞耻心地穿着褪色破洞的衬衫出门见人。
会在父母被抢劫犯枪杀后,哭到几乎要呕出五脏六腑,直直昏厥在他怀里。
沐煦旁观着许茕茕身上一桩又一桩的不幸,在她的映衬之下,他的人生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
他的心情忽然愉悦无比。
许茕茕的痛苦成了滋养他心灵的肥料,她越是绝望,他越是觉得惬意,快乐,满足。
想到这个悲惨绝望的女人正在暗恋着他,沐煦差点在她父母的丧礼上笑出声来。
很好,来喜欢他吧,来爱上他吧。一步一步地,深深为他着迷,沦陷,然后,被他弃之如敝屣。
让她好好体验一下,喜欢上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下场。
可惜,她身边还有一个纪寒灯,非常多事地试图拽着她走出阴影、走出悲痛,碍眼极了。
明明差一点点就能掉入深渊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沐煦发现纪寒灯望向许茕茕的眼神,竟然带着爱意。
浓烈,炙热,肮脏。
像在凝视着珍贵绮丽的宝石,像在膜拜至高无上的神,像在贪恋觊觎渴求世间最后一滴甘露。
多年前,在沐煦为了桥花而自残时,沐山曾经骂过他变态,扭曲,疯子。
“正常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十二岁的女人!?”
那嫌恶的语气,好像他的爱肮脏透顶。
可现在,更加肮脏的东西出现在了他面前。
正常人怎么会喜欢上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正常人怎么会对同一屋檐下的亲人生出情爱之欲?
即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依然令人作呕。
如果他和桥花是遭人唾弃的疯子,那么许茕茕和纪寒灯,就是生了蛆的排泄物。
真脏。
他们看上去那般亲密,说不定早已睡过无数次。
在破旧的老屋里,在生锈的小床上,夜夜交缠,融合。
脏透了。
许茕茕那么无底线地娇惯着纪寒灯,在床上自然也会依着他,惯着他。
这个被他嫌恶鄙夷的女人,躺在她弟弟身下时,会是什么表情呢?
也会像在他面前一样,羞赧地涨红脸吗?
那段时间,许茕茕借他的电脑刷题,时常在他家书房待到凌晨。
沐煦侧躺在卧室床上,直勾勾盯着与书房相连的那堵墙,听着她敲键盘的声音,移动鼠标的声音,低低默念题目的声音,蹑手蹑脚离开他家的声音。夜夜如此。
如果他走出卧室,推开书房的门,将她压倒在桌上,她会是什么反应?
失声尖叫?惊慌失措地逃走?生气动怒?从此再也不理他?
还是,红着脸,顺从他?
沐煦为自己产生这个念头感到恶心。
就凭她许茕茕?
她哪来的资格?
沐家有很多间客房,只要让许茕茕留下来过夜,既方便她刷题,还能防止被人撞见她半夜从他家出来,毕竟,小镇上一旦传出风言风语,便很难再证明清白,可沐煦从未留过她。
他没有义务帮忙维护她的名声。
就算大家把许茕茕传成一个被他睡完即弃的婊子,那也是她活该。
因为她太脏了。
被纪寒灯喜欢着的她,太脏了。
她应该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不被世上任何人所爱才对。
她应该专心致志地只喜欢他一个人才对。
茕茕,意为孤孤单单,无依无靠。
连名字都那么苦的人,本就不该得到幸福。
她送给他的那个破保温杯,杯面上的图画老气横秋,好似中老年微信头像,沐煦回家就扔进了垃圾桶,隔了一夜后,又弯腰捡起,泡了杯枸杞茶,放进口袋,随身携带着,用了一年又一年。
好人装久了,常常分不清自己某个举动究竟是习惯性伪装,还是出自真心。
肯定不是后者。
他的心永远只属于桥花。沐煦一直这么认为。
所以,哪怕亲眼看见邻居围攻打骂许茕茕,让她重重摔倒在地,沐煦也毫无波澜,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