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条消息,让纪寒灯放下匕首与打火机,低着头,对着手机屏幕,轻轻勾起了嘴角。
仇恨和杀意在那一刻被慢慢稀释,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迫切想要拥抱她的欲望。
那天晚上,纪寒灯站在那间屋子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沙发上的刘月母子,他们呼吸平稳,安静沉睡着。
只需要轻轻割开他们的喉咙,就可以送这一家三口团圆。
那双白天时还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充斥刺骨的寒意,冷冰冰地观察着屋子里的角角落落。
墙上贴满了江岭的奖状,每张上面都写着第一名。阳台上挂着洗到褪色的衣服裤子,每双袜子都有缝补的痕迹。茶几上的果盘里摆着两个快要烂掉的苹果。
“不要被仇恨吞噬。”
三年前,许茕茕骑着电瓶车载他回家,明明害怕到后背打颤,却在用无比轻柔的声音叮嘱他:不要被仇恨吞噬。
他明明答应了她,却在知道刘月母子的存在后又重新拾起了恨意。许茕茕什么都不告诉他,他只能去自己查,查得越深,越能体会到许江和赵静文死得有多么悲惨和冤屈。
他想,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抚平心底那些几欲溢出的戾气和怨恨。
于是,他来到江岭面前,温柔微笑着,朝这个比自己弱小数倍的孩子,挥下恶之剑。
冤有头债有主,不该为了报仇牵扯无辜,更不该将怨恨施加在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上。诸如此类的道理,没有人比纪寒灯这个小偷之子更加清楚,但他并不关心。
他纪寒灯从来都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他只知道,世上最无辜的,是许茕茕一家三口。
每一次向江岭搭话时,他胸口都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每一次目睹江岭被欺凌时,他都忍不住愉悦地笑出声,每一次摸江岭的头时,他心底深处都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掐住他,拧断他,杀了他。
神仙哥哥。
好一个浸泡在恶浊黏液里的神仙哥哥。
或许,在杀完刘月和江岭后,他可以下去地狱,与那个凶手正面对决,拉着对方一起魂飞魄散。
如果被许茕茕知道,一定又会笑他幼稚了。
——帅哥,什么时候回家?
他反反复复地看着这条消息,心想,如果他下了地狱,许茕茕该怎么办呢?
她在想念他。
她在催他回家。
她第一次叫他帅哥。
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输入这两个字的?
她是在调侃他,还是调戏他?
总之,她夸他了。
姐姐。
我也想你。
每一天都在想你。
凌晨的时候,母子二人逐渐苏醒。
最先睁开眼的,是江岭。
他迷迷糊糊地望着纪寒灯:“神仙哥哥,你一直在守着我和妈妈吗?”
小孩子全然不知蛋糕被下了药,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以为面前这个差点杀了自己的人是守护天使。
纪寒灯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向门口。
“神仙哥哥,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你竟然在用怨恨的眼神瞪着我,吓坏我了。”江岭庆幸地长舒一口气,“还好,那只是一个梦。”
纪寒灯站在门口,没有回头。
江岭又问:“神仙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纪寒灯开口:“不会了。”
她在等他回家。
他应该回到她身边去。
门被推开又合上,挡住了纪寒灯离去的背影。
江岭想要追出去,可一旁的刘月忽地咳醒了。
他懂事地扶刘月坐起,倒了一杯水喂她喝下。
“我们怎么会忽然睡着呢?”刘月发现自己身软无力,不禁纳闷。
敲门声忽地响起。
“是神仙哥哥回来了!”江岭扬起笑容,大踏步奔向门口。
刚才神仙哥哥果然是逗他玩的,他不会再也不见他的。
刘月看着江岭一瘸一拐的跑姿,无奈地笑笑,一向早熟懂事的儿子,唯独在那个青年面前会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挺好。
然而,少年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涂着红唇的中年女人。
以及,浓烈的,刺鼻的,汽油味。
……
“那天,我在他们家站了一夜,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没有动手。”纪寒灯低眸注视着许茕茕,“姐,我没有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