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这晓风残月天,顾渚在庭院独自饮酒。
霖儿催他早些休息,他则唤霖儿再取酒来。
“大哥哥你今日已喝得比平日多了许多,”霖儿虽拿了酒来,嘴上忍不住嘟囔,“今日是有事要发生?”
顾渚说,“我多喝些酒怎就是有事了?”
霖儿一边收拾桌上空瓶,一边说,“上回,你去接了那姐姐来的前夜,不也喝了整宿。”
“你的记心真不该那么好,”顾渚无奈地苦笑,又拿起酒来喝,顺便把霖儿给打发去就寝了。
少顷,院外有人影走来,脚步轻微得几乎无痕,在门口又停住。
顾渚唇角一笑,提高了嗓音说,“晚辈恭候陆老爷。”
只听两声咳嗽,果然是兰生出现在门口,“少侠果然非凡,”此刻,他虽言辞客套,而神态明显地老迈了。
顾渚从轮椅旁拿出一只杯盏来,给斟上酒,推到兰生面前,同时抱拳行礼,“许久没有拜见老爷了。”
兰生无心寒暄,开门见山地说,“老夫有一事有求少侠。”
“庆云,”不等兰生开口,顾渚已一声叹息。
兰生看他这般神态,想必也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不禁暗赞,“看来天下事没有一桩瞒得过少侠慧眼。”
顾渚说,“其实晚辈只有一个问题,陆老爷大可自己去南地,为何要找我?”
兰生说,“听闻惠安府上请来一群隐士高人,能破这些人的,中原地界怕只有顾渚一人。”
“老爷说的是从前的顾渚,”又说,“陆老爷当年匹马单枪闯王庭府邸,力挫无数高阶武士,与君侯过招也不相上下。为何如今老爷不亲自南行,而要假手于我呢?”
“因为老夫身系陆府百年,万一庆云不幸客死他乡,老夫还须执掌陆家,”一番话说出兰生一生沉重来,能舍亲妹,也能弃亲子。
顾渚敬他一杯酒,敬他一生重责。
兰生一饮而尽,万千托付只在杯酒中。
临走前,兰生突然想起一事来,对推着轮椅进入卧室的顾渚说,“南乡回王庭府邸了。”
“我知道,”顾渚嘴上这样说,身子还是怔了一下。
兰生又说,“娉仪的孩子死了。”
顾渚再应不出声来。任谁都知道,王庭府邸内,要杀御孤的,唯有南乡一人,而要杀他的原因,只为顾渚。
然而两相走远的人,终究,远得看不见彼此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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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微亮,侍女便敲响了小都督卧房前的钟唤他醒来。
南乡历经惊心动魄的一夜,挂心庆云,因而睡得浅,见昌平醒来,一众侍女也进屋来服侍他更衣洗漱,于是闭上眼,假装熟睡。
谁知昌平让人放下水盆等物,踢了南乡一脚,“还不给本都督更衣。”
南乡明知他故意羞辱,也只得起身来,拿过衣衫给昌平穿戴齐整,再跪在地上给他穿鞋,一一准备妥当后,送他到门口。
门外,一名武士押着舞伊等候着随昌平南去。
门一开,两名女子四目相对,南乡怜她,却也爱莫能助,只说,“此去南方,还赶得及能看到南地的荷花盛开。”
舞伊点点头,道一声,“夫人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