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馥冰听出是她的声音,方松弛了些,但还是问:“有说几时叫我们走么?”
“来之前问过母亲,母亲说韶儿既然病重,那肯定不会让他带病动身的。”秋曳澜走到榻边不远处的桌旁,将自己一路提进来的食盒揭开,取出一盅燕窝粥,几道爽口小菜,“知道你如今肯定吃不下,我在家里自己熬了点粥,你多少尝一点,好歹长长力气,陪韶儿时,也精神点?”
辛馥冰沉默了一会,忽然“扑哧”一笑,道:“你还真是胆子大!你知道不知道,早上来给韶儿诊治的太医,连方子都不想开了?虽然说你这燕窝粥是替我熬的,但韶儿也在跟前,外面的人没有亲眼看见,谁知道他吃没吃?到时候他若出了事,你说不清楚,可是给江家惹下大.麻烦了!”
“事情都做了,被议论也是理所当然。”秋曳澜淡淡道,“趁热吃吧……你看你嘴唇都干得跟什么似的?”顺手拎了下桌上的茶壶,沉甸甸的怕是一盅茶都没倒出来过。
“我不想放开韶儿,你给我拿过来吧!”辛馥冰转头看了眼桌上热气腾腾的粥菜,迅速消瘦的面庞仍旧不失秀丽,侧头时半掩于阴影中的面容晦明不清,目光却格外锐利,针一样扎人,嘴角还带着之前的淡淡笑意,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你说这是命吗?”
秋曳澜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往粥里夹了点菜,索性端到榻边喂她,边喂边道:“如今最紧要的是韶儿的身体,其他的,且都别想了!”
想也没用。
辛馥冰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要哭:“韶儿若能好起来,我们母子就算是废为庶人也甘心!”从前她不甘心儿子做傀儡,现在才知道,原来做傀儡,也是一种奢望——不但做傀儡,哪怕做庶人,做一个健康长寿的庶人,亦是奢望。
“吃吧!”秋曳澜的手顿了顿,又舀了一勺粥递上,“不到最后谁能知道结果?十年前的大雪天,在帝子山,我也以为自己已经没了活路。”辛馥冰现在的情况让她很担心,婆婆跟丈夫身死,大瑞被篡夺,打击已经很大了,倘若楚韶没有了,天知道她还肯不肯活下去?
虽然心里不抱指望,可她希望辛馥冰还有指望。
否则楚韶没了,辛馥冰的身体也垮了……
“原本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为了禅位,那起子太医给韶儿扎了针——你知道么?仪式一结束,韶儿自己下丹墀,走到一半是滚下来的!”辛馥冰咽下粥,偏头让秋曳澜晚点再喂,低声道,“被送到我这里,就没睁过眼……他才这么小,哪里禁得住折腾?太医不敢回答我,宫人不敢告诉我,可我自己心里清楚,韶儿撑不了多久了……我的儿子活不长了!”
秋曳澜看向榻上的楚韶,小小的孩子蜷曲着,被烧得红扑扑的小脸上,两道很像先帝的眉毛紧紧皱起,似在诉说病痛的苦楚。她眼神恍惚了一下,忽听辛馥冰道:“你不要觉得回答不了我,这是楚维桑自己作孽,怨不得旁人。”
“……什么?”秋曳澜一怔。
“除夕那晚,放任韶儿被扔下湖的,是他亲生父皇楚维桑!”辛馥冰淡淡道,“这次他发病是我没看好,不是江家下的手。所以你不必觉得作为江家媳妇,对不起我!”
“实际上应该是我对不起你——你那对双生子,好像至今三天两头的病?”
“三更半夜的根本就看不清湖里是什么。”秋曳澜放下碗,失神了好一会才苦涩的问,“我是因为在御花园里一直找不到安儿跟琅儿,又被那宫人所骗,再加上湖边丢的那只香囊,这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跳了下去……正月末醒来的时候,苏合她们跟我说了是韶儿,我才知道不是安儿或琅儿坠的湖。”
她看了眼楚韶又收回目光,“所以当时只要在湖里随便丢团衣服,也足够骗我了。就算怕我看出来不是人,宫里也不是寻不着小宫女小内侍……即使能够入宫伺候,最小也比安儿大,但那种情况下,谁能看那么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