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压下翻涌至心头的如墨般浓郁的阴影。自打他踏入左右镇着狰狞铜兽的正红朱漆宫门的那一瞬,飒飒风声就使他心神不由一凛,仿佛又一脚踏入了前世那暗自汹涌着无数诈变诡计的深潭。
他呼出一口浊气,身侧的拳头渐渐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前尘既已了,此后他所行所踏,所思所想,必皆为心之所向。
沈惊鹤抬首逆望向头顶浩阔如洗的碧空,倾泻而下的晨晖将他眼底最后一丝脆弱与动摇尽数抹去,重归澄澈的坚毅与沉静。
……
倾云宫坐落在太液池东侧,玉阶彤庭,走鸾飞凤。潋滟清波上浮着廖点胭脂一色芙蓉,旁设琼楼舞榭,工丽典雅。传说太液池乃前朝后妃照影洗妆之地,久而久之,连池水都染上一丝脂粉的薄香。
随风逸散的薄香此时却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安静乖顺地屈从于正殿内冷窒的气氛,小心收敛着淡雅芬芳。
“砰”的一声,瓷器破碎的尖锐响声刺破了殿内的死寂。锦心望着殿下四分五裂的冰瓷杯和厚重织毯上横流的茶渍,身子不由微微瑟缩。
“陛下这是几个意思!”
徐贵妃能得皇帝盛宠多年,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她背靠的徐家。但见她眼若秋水,唇若含丹,如云浓鬓用金镶珠石累丝钗松松绾着,姣好的面容使人难信她竟是一位束发之年皇子的母亲。
然而此刻她美艳的面容却是因盛怒而显得有些扭曲,一双凤眸不甘地圆瞪,胸脯因气急而不断起伏着。
“宫中没有子嗣的妃嫔是死绝了么?何必硬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破落皇子来存心膈应本宫和旻儿!”
“娘娘!”锦心连忙上前一步,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
徐贵妃脸色一僵,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话有些失态。她深深吐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侧过头高高挑起柳眉,“你向来是个伶俐的,拎得清什么话该听,什么话过不得耳。”
锦心恭谨地低下头不言。
徐贵妃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划过,她垂下眼,朱唇勾起一丝凉薄的弧度,“六皇子?哼,你且附耳过来,照我说的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