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姑母撩人 再枯荣 3610 字 2022-10-05

花绸湘裙款动,一步一嗔,“你这人,一会子又说我绝情,一会子又逼着我绝情,我也弄不清你。我打扮一下,就非得是给谁瞧?我自己瞧不行?”

“自己瞧,怎的平日不打扮,偏与桓哥儿往薛家去才肯打扮?”椿娘筛一盅热乎乎的茶,推到她面前,拿眼飞她,“暗里随你怎么样,只是别忘了你如今已嫁作人妇,面上别带出来就好,省得到时候有你的罪受!”

“我心里晓得,要说多少遍才罢?”

两个人正对嗔,听见红藕进来,说是奚桓到了,正在厅上与老侯爷说话等候,花绸又抱上汤婆子,红藕却来跟前福身,“姑娘,我就不跟着去了,叫椿娘跟着伺候,我想着趁这个空儿,回家去帮太太打点回扬州的东西。”

花绸应着,又嘱咐捎话回去,带着椿娘往厅上拜了老侯爷,与奚桓一道出门。

马车里却架着个缠金丝熏笼,烧得红红的炭,烘得车里头四月春暖,花绸钻进去,瞧着奚桓上来,嗔怪他,“马车里不该生火,若走了水怎么办?”

奚桓坐在侧面,两只手靠着熏笼翻一翻,没瞧她,“外头就有小厮,若是走了水,就是个睁眼瞎,活该打死。”

听他如今说话愈发有威慑,花绸不由多看他侧颜两眼,又克己地收回去,挑开窗帘子一瞧,外头巧下起雪来,恍令花绸忆起那时他裁剪的漫天琼花,一时无话,只有感怀万千,浮上唇角。

那头里奚桓暗暗窥她,见她笑如烟月,自有一股缥缈风韵,不由也想,是不是对单煜晗,她也时时这样笑着?心里霎时有些五味杂陈,酸楚苦涩说不清是哪头压了哪头,复把手翻在熏笼上,埋着脑袋道:“单煜晗呢?如何不见他在家?”

还是暗哑哑的一副嗓子,好像永不会好了。花绸听得心酸,丢下外头的碎玉飞雪,睇他一眼,“什么‘单煜晗’,那是你姑父。他在衙门里,也常常不到时辰不归家。”

“听起来,倒与爹一个内阁次辅兼户部侍郎差不离的忙。”奚桓轻轻嗤笑,一只手吹落,一只胳膊肘撑在膝上,歪着在熏笼上烤,“他平日在家都做什么?”

他险些脱口而出“你们都做什么”,幸而舌尖上咽了两个字眼回去,同时咽回去天差地别的一段意思。

花绸似有所感,尽力神采奕奕地笑,“你姑父这个人,倒与你父亲一样勤谨,就是在家,不是在书房里看书,就是在瞧公文,常常夜了就歇在书房里。”

在她的语句里,单煜晗化身成了个无欲无求的冷神仙,特此来暗示他们的夫妻情分在床笫之上多为疏远,妄求能安慰奚桓一点。

其实半点也不能安慰到奚桓,单是“单煜晗”三个字,就似一口陈年醋瓮,将他的五脏都泡在里头。

外头洋洋洒洒的雪花七零八落地坠在花绸心里,蜇冻出一声叹息,“听说你近日总往碧乔胡同里跑,眼瞧着开春要会试了,纵情声色,就不怕耽误读书?”

“耽误不了,”奚桓偏着脑袋,颇有些不受羁束的模样,半点不辩解,反拿眼挑衅她,“考前苦读几日也就是了。”

花绸却想他年轻,多见识见识女人也没什么不好,花枝柳叶见得多了,自然就把她忘了,因此没了话,撩起帘子看窗外,青宇飞檐,一片一片被雪花堆成了苍白。

堆了白的薛家门口,稀拉拉站着好些人,原是阖家都出来应接,内外设宴,奚桓自随其父与周乾在外头厅上吃酒,另请几位亲友作陪,又叫了十人杂耍、一班戏、两个唱的,排场十分隆重,可见谢恩之心。

女眷门往内堂饮乐,也请了韫倩,另有采薇跟着奚桓来。连翘一一领着家中女眷见过,众人皆以客礼入席。席上珍馔佳肴,放了咸鱼鸭肉等菜,请了两个女仙说故事。乐了一阵,连翘又使家中仆婢上来,吩咐拣几样菜,外头招呼奚桓的小厮的吃。

薛家太太瞧了,拉着花绸的手不住叹,“从前在家,她是娇养的小姐,除了会读几本书,别的一概不会,在尊府里这样久,倒磨炼出个会操会办的性子来,可见各人有个人的缘法。只是外头说话不好听,怕耽误她的姻缘,请姑妈来,还想托姑妈与卢夫人留心。这时节,我们也不拣什么官宦不官宦的,只要人好,不嫌弃她曾给爷们儿做过丫头,能娶回去做嫡妻,就是穷些,我与她爹,也没话说。”

“娘,说什么呢?”连翘坐回席上,含羞带臊地嗔一眼,“今日宴请姑妈与卢家奶奶这些人,是为了谢从前照顾之恩,恩还没谢,倒又好意思托起人旁的事情来。”

薛太太听了,障袂愧笑,“瞧我,倒不如她懂事了,姑妈与卢夫人别见怪才好。”

“不敢不敢,为母操心,都是这样子。”

花绸韫倩忙安慰,笑谈一阵,席上又说起书来。韫倩逮着空,与花绸嘀咕,“四五月里,卫家要来迎纱雾,我要往家去帮忙操办,你若得闲,也与我搭把手。那丫头精贵得很,什么都要好的,我一个人周旋她们母女,心里不耐烦,你行行好,拣个空陪我一起。”

抬眉见她脸色比前些时好了许多,雪透胭脂的脸,两个眼睛也来了许多精神。花绸心里高兴,无所不应,“好,横竖单家都是太太操心,我平日不过照看照看单煜晗的起居,又无旁的事,我随你去好了。我瞧你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可是那卢正元转了性子,对你施恩起来了?”

“呸、与他干么干系?”韫倩障帕啐一口,眼皮翻得好不俏丽,衬着女仙说书的声音,似一篇死气沉沉故事忽然讲到了生动的一段,“不过话说回来,确也一半为他。”

说到此节,韫倩目光中迸出神采奕奕,拽着花绸的腕子附耳过去,“他与那樱九,总算是瓜葛起来了!近日好不新鲜,把我忘在了脑后,我这才有了喘息之机。”

花绸亦附耳过去,“那樱九是如何愿意的?”

“她才不愿意呢,不过是你成婚那日,我躲到你家来,让了个空与他们,那卢正元就将她锁在屋里用了强。”

“这……”花绸轻轻攒眉,半低着脸思忖,“这不大好吧,她若自己愿意也就罢了,若不是她自个儿甘愿的,只怕过后心里会记恨你。她又在你屋里伺候,你就不怕她背地里给你使坏?”

韫倩吊起眉来,“我管她这许多?她在我跟前伺候这样久,不是尖酸刻薄讥我,就是暗地里克扣我的东西,在家时,她可没少在太太面前拨嘴弄舌,凭白害我又添了多少打骂?这世道,我不害人,人就要害我,她再使坏,还能坏得过卢正元?我再被这黑面郎折腾下去,早晚是个死,我可不想死,让他们磨去吧。”

话虽如此,花绸心里到底有些不安,一挑眼,席上女仙正说得声绘色咬牙切齿:“这可不正是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盼来早与来迟!”

言讫一拍案,咣当一声,将花绸不安的心震了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