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一直熬到孙云博他们都吃完饭上楼了。厨房和餐厅里静悄悄地,易青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稀饭,一边怔怔的发呆。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易青拿了两个碗,端着那锅粥走上楼去。
易青直接推开孙茹的房门,以他们两个的关系,以前孙老爷在的时候就从来没避过嫌。
孙茹裹紧了被,睡得正沉。
易青放下小锅。坐在孙茹的床边,看着她这个样,心里一阵心疼。
真是难为她了。从宝叔回到北京到今天。她就没睡过一个整觉,流了那么多的泪,悲极伤身;又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又是丧事,又是突如其来地这个遗嘱,真是心力交瘁了。
以她这种身体,这种抵抗力,还跑出去吹风,能不生病吗?
也不知道她跟依依聊了什么。
易青自己也觉得饿了,他盛了两碗粥,特意把孙茹那碗用勺搅了搅,细心的吹凉了。然后轻轻拍着孙茹地小脸,低声道:“塾茹,起来吃东西了…,乖,喝粥了……”
孙茹口呢喃了一声,把脸往枕头里埋的更深了。
易青无奈,轻轻的抚摩着她的头发,刚想再叫她,忽然听见孙茹在喃喃的呓语着什么。
易青低下头去,仔细的辩听,只听见孙茹带着细细的喘息和哭音低低地道——
“易青,易青哥哥你别走,小茹害怕……依依,小茹害怕……”
易青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孙茹平时是那么潇洒那么自信的一个女孩,可是骨里却是如此的脆弱和敏感。
在如此孤独无助的时刻,易青和依依,爱人和朋友,就是她最深最可靠的心灵寄托了吧!
易青呆呆的坐在床前,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简直没法想象,如果他告诉孙茹,他心里真正爱着地是依依——如果孙茹发现她最爱的人抛弃了她跟她最好的朋友走到了一起,她将怎样去面对这样地一个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易青的心猛得收紧了。忽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问自己:易素,难道你能说,你一点也不爱孙茹吗?
如果,他不能舍弃孙茹,那么,依依呢?难道他又能辜负依依吗?那个为了理想,为了艺术历尽千劫的依依,爱他爱到深入骨髓的依依,他可以放弃吗?
易青心焦灼着燃烧着两难的火焰,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一分为二,能不要伤害另一方而解决这两难的局面呢?
忽然,他感到身旁的孙茹动了一下。
易青急忙回过神来,勉强堆出一点笑容,转过头对着孙茹。
孙茹醒了。她双手抱在胸前,静静的看着易青。
易青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不错。出了点汗,好象没那么烧了。
“好香。”孙茹轻声道:“是什么?”
“蛋花白粥。”易青说着,试了试粥的温度,又调了些热地进去。然后对孙茹道:“来,坐起来吃点东西。有点力气病才快好,吃完粥把晚上的药吃了。”
孙茹撑着坐了起来,噘着嘴道:“不行,头疼,手没力气,你喂我。”
易青无奈的笑了一下,端起碗来,坐近了喂她吃粥。
孙茹开心的笑了起来,似乎一下胃口大开。很快把一碗粥都吃了。
易青道:“难为你这么嘴刁地人,喝我做的粥喝的这么香。再吃一点好不好。”
孙茹凝视着他。忽然拉着他的手道:“我嘴刁吗?我是不是很难伺候?”
易青想了一下,笑道:“也不是太刁,起码公主们能吃的东西,您都能咽得下去了,不错了已经。”
孙茹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是还是很认真的看着易青,一字一句的。诚恳的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那种在温室里长大的刁蛮小姐,你不喜欢我嘴刁,不喜欢我好胜,不喜欢我讲究穿戴,不喜欢我花钱大手大脚……我答应你,我一定改,我会做一个……做一个又节俭、又温柔、又朴素静的好女孩,只盼……只盼你别嫌弃我……”
易青没想到她突然说起这些话来。微微有些尴尬,他收起碗,轻声道:“你别想那么多了。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你现在就很好了,改这个改那个地,那就不是你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的你。”
“真地?”孙茹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道:“你可别哄我!”
易青微笑道:“哄你又没有奖拿。不过,你最近流了这么多眼泪,又生病,又到处乱跑,今天晚上要是再不好好休息养力气,明天起来脸都肿了,眼袋核桃那么大,象猪八戒的媳妇一样,那可真是没人要了。”
“猪八戒的媳妇很丑吗?书上说是美女啊!”孙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样可爱极了。
“不许贫嘴。”易青笑道:“乖,好好睡觉,明天一早我就来看你。”
孙茹乖乖的钻进被窝,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明天你还是别找我了。你一会儿给依依打个电话吧,她明天要见你。”
易素点点头道:“好,我一会儿给她打。”
说着,易青端起碗和锅向房门走去。孙茹忽然在后面大声道:“易景!”
“什么?”易青回头道。
“没……没什么……,孙茹道:“我是说,明天我要陪妈妈去逛逛王府青,你好好陪依依吧。我明天一天都没空,你不用陪我!”
“哦……”易素有点不解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走到楼下,易青放下锅,粥已经微微凉了。
易青胡乱喝了两碗粥,站起来把锅碗拿去厨房洗。
一进餐厅,就看见宝叔坐在桌边上,正对着一瓶二锅头,一盘酱牛肉、一碟花生米自斟自饮。
宝叔看见易青进来,停下来道:“怎么,你这么晚才吃?”
易青点点头。宝叔站起来又取了一个杯,放在自己对面道:“怎么样,喝一杯?”
易青笑道:“好啊,几天没沾酒了。”
说着,易青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干。
火热的二锅头滑过喉咙,忽然觉得神智清爽了很多。
宝叔笑着又给他添了一杯,笑道:“你喝酒地样,跟孙老爷壮年的时候真象。”
易青笑笑,又干了一杯。
宝叔定定的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易素,你别怪孙老师。”
“怪他?”易青诧异道:“为什么?”
宝叔道:“老爷从小就把小茹当做掌上明珠,他疼小茹胜过爱世上的一切。他早就知道小茹喜欢你,必须得承认,他在这件事上,是有私心的。他希望你娶小茹。可是天下的父母长辈,谁没有私心呢?谁能说,一个爷爷爱自己相依为命的孙女有什么不对呢?他一生最后的愿望,就是亲眼看着小茹嫁给一个靠得住,而她自己又喜欢的人……”
………老爷,他是一个英雄人物,但是他也是一个祖父,一个普通人哪!”
易青笑道:“我知道。宝叔你说地有道理。可惜,老爷的心事,你还是没看透。”
“哦?”宝叔道:“什么意思?”
“他并不是用那笔财产诱惑我,逼我跟小茹结婚。”易青笑道:“疼爱孙女、器重我,当然是很重要的一重因素,但那只是表面!如果老爷是这么简单地人,那我们就都瞎了眼了。”
宝叔看着易青那仿佛洞察一切的样,释然笑道:“呵呵,看来还是我多事了。我早该想到,你和老爷都是绝顶聪明的人,你们的想法我这种粗人怎么猜的到。”
易青苦笑道:“我算什么聪明人。老爷才是,我只不过是他老人家掌的孙猴。我的这个遗嘱,真是把我看的太透了,把我的死穴盯的死死的……”
易青转着手里的杯,淡淡的道:“老爷之所以只给我那十亿美金的代管权,还让我每年给韩先生写报告什么的,不把那十亿直接给我。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我,更不是担心我贪污那些钱……”
………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如果他直接把钱给我,用来作为我娶小茹的条件,那以我的性格,无论如何不会就范的。他这么做就是想告诉我,他要我继承的,并不是金钱财富,而是一个理想,一个遗志。接受了这笔财产,并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他和我师徒两代人心目伟大辉煌的蓝图。”
宝叔呆呆的重复道:“不是金钱……是理想……遗志……”随即,他笑了笑道:“呵呵,我可真没想那么多。不过,以老爷的为人,当然不会那么俗。”
易青道:“老爷是对的。从事业和理想的角度说,我身边所有的女孩,没有一个比小茹更适合做我的妻!这,才是老爷真正要告诉我的!我要做这么大的一番事业,就必须得到小茹父亲的美国财团的帮助;而孙老师身前留下的那些人脉关系,他的那些熟人故交,他们只认小茹,不会认我的。只有我成为孙云博的女婿,小茹的丈夫,一切才有下可言。”
易青喝了口酒,激动的道:………老爷这个遗嘱,是他逼我对自己人生做一个抉择。他在最后一次问我,到底我是胸怀大志,可以为了理想和艺术牺牲我的婚姻和爱情呢;还是率性而行,放弃我的理想只凭自己的感觉去寻找自由的生活,寻找纯粹的爱情。”
宝叔嘿然叹道:“唉,人一辈,哪有十全十美,顺心如意的啊!来,再干一杯!”
易青仰脖一饮而尽,带着三分醉意,轻笑一声,道:“宝叔……换是你,事业和感情,理想和自由,你怎么选?”
第二天一早,易青在宿醉醒来,揉了揉沉重的脑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按了开机。
他刚刚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忽然想起昨天孙茹让他给依依打电话的,可是被宝叔拉去喝酒给忘了。真是……
易青急忙胡乱梳了梳头,走进卧室刚拿起手机,短信铃声就响了。
易青拿起来一看,是一个有点面熟的号码,按进去一看——
“易青,快下来,我们在楼下。”
我们?哪个我们?
易青嘀咕着,出来跟宝叔打了个招呼。
宝叔道:“你有事你去吧。今天小茹跟她爸妈出去,一早就走了。对了,要不要吃早点?”
“不用了。”易青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开门出去了。
一到楼下小区,他就哑然失笑。
原来那个号码是宁倩华的。
楼下停着一辆橙黄色的法拉利,炫得直晃人眼。
车窗摇下,依依一脸阳光的笑容,在向他招手;宁倩华坐在前面驾驶座上。
易青连忙跑过去,对依依道:“你怎么跑来了?不怕记者跟着你吗?”
“呵呵,”依依笑道:“这是宁姐买的新车。我一出来就躺下来了;这个车玻璃又不透明。门口那些埋伏地记者不适应这辆新车,没想到我在车里,好象是没有跟来。”
易青笑着对宁倩华点头道:“谢谢你,宁姐。你这个经纪人当的可真不容易。”
宁倩华淡淡一笑。道:“上车再说。”
易素坐进车。宁倩华道:“依依,你们去哪儿?”
依依道:“先去北影厂。”
易青道:“怎么你今天请假了吗?不用去学院吗?”依依正是大三排大戏的时候,表演系每天都在排练话剧。
依依摇头道:“嘘,我今天翘课了!”说着,她很自然的伸手过去,跟易青十指紧扣,调皮地笑笑。
易青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心里一阵阵温暖。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痛苦和犹豫,居然有种自觉可笑的感觉。
理想诚然可贵。宏图大志也十分诱人,可是所有一切的。又怎及得爱人的纤纤小手盈盈一握?
在没有见到依依的时候,他犹豫不决,而此时此刻,所有的疑虑竟似一扫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