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将这岛上所有珍宝卖出,独占所有利润,所得也不过亿万财富。能令白凌云跻身海商富豪之列。
但再豪富的海商,也以能将族中子弟送入名山修道为荣。若族中能出一个得道的仙子真人,又何止是门楣生辉?
——可如将这口灵泉售卖给正确的买主呢?
丹青的目光扫过四周虔诚的岛民。
至少有一点,她猜对了。她想。
——阿咸演这一场大戏,是为了从白凌云口中逼出她真正的仇家。
可是,这个秘密一旦揭开,复仇的后果当真是她所能承担得起的吗?
玄女的话轰隆隆的响起在她脑海中。
——世间大局,为何总要牺牲被损害者、被侮辱者的正义去顾全?
她问道时的道心,也一遍遍的回响在她心底。
——我将以待我之心,待天下苍生。
她的目光,最终越过虔诚垂首祈祷的部众,落在了高台那一侧的白凌云身上。
他依旧带着可以遮住大半个身躯的帏帽,却已不觉将遮面的白纱分拨开来。
他仰头望向琼枝玉叶的琅玕树和映照着琅玕树的灵泉之光,眼睛里闪着狂热的贪婪。
——他认出了这是什么。
蔺轻尘和祝余站在他的身边。
祝余面容苍白、平淡的低头祝祷,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蔺轻尘看向丹青,和她目光一对,便知对方跟自己一样,已经意识到了整件事的真相。
这时祝祷结束了,人群欢快喜悦的涌向高台。
不知是谁无意中撞到了白凌云,慌忙回头向他致歉。
看清他的面容的同时,身形却随之滞住了。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僵硬表情看向白凌云,牙齿打颤的说出了“男人”二字。
而后人群渐次的停住了,所有的人都看向了白凌云。
“男人?”“男人。”“男人……”无数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族民们看向白凌云的表情变幻着,扭曲着。像是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打架——一个无知而友善,另一个惊骇而仇恨。这两种人格交替的管控着她们的身体。
忽然间,儿童的嚎哭之声响起。这哭声似是唤醒了什么记忆,霎时间憎恨便占据了主流。
在凄厉的童声啼哭中,她们的面容开始变得靛青且丑陋,獠牙外翻、目眦尽裂,宛若厉鬼含冤。
她们共同凝聚成了在四明山施法的那个躯体,彼此之间有着共通的情感与记忆。
一旦一些人开始觉醒,记忆和仇恨便如瘟疫一般蔓延。
几乎是顷刻之间,四面八方已尽是厉鬼的目光与面容。
高台之上,受到影响的傅悦和巫咸痛苦的抱住了头。她们都没料到,如此微小的事故竟能引发这样猝然的失控。她们艰难的试图压制和扭转激愤的群情。
他们在共同的“脑内”规劝着、争吵着,互不相让。
——可有些东西,一旦触发势必有回响,注定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平复。
丹青不知阿咸还能坚持多久,匆忙排开人群,向着白凌云和蔺轻尘的方向挤去。
——她不能让白凌云死在这里。
……
而出乎意料的,祝余竟然依旧保持着理智。
她已去台上折取了琅玕树的玉枝,也正奋力的要回到白凌云的身边。
而白凌云惊恐的戒备、后退着着,询问着蔺轻尘,“这是怎么回事?黄池国莫非是鬼国吗?”
蔺轻尘道,“……说是鬼国也不能算错。”他拽住白凌云的胳膊肘,道,“这些以后再说。别愣着了,逃命要紧。”
。
这变故发生得过于突然。
但是在了解了黄池国的真相之后,这一切又都在预料之中。
——在黄池国,死亡被称作“归池”。
生命延续是这世上最不可触犯的天伦。
凡人阴阳结合方能孕育后代,纵使有娲皇氏赐予的灵泉,孤雌生女也是不可能存在的。
沐浴黄池受孕而生育出的孩童,并非人类。
她们更像是一种魅灵。
以黄池中的地脉灵力滋养着自四方飘荡而来的信念与不甘,化作如人类灵魂一样的灵体。
初代黄池国民以女子的身躯为母体,将这些灵体纳入体内,为他们孕育肉|身,给他们以人类的生命。而后,代代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