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不记得这位百年前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归雪弟子了。
往日里这种脾气古怪,寡言少语的修士宁双双也见得多了,并不觉得如何奇怪。
但奇怪的是,这位季道友脸上的神色。
那是一种很奇怪,说不上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的神色。
宁双双笑道:“道友请坐,我看过你的剑法的,着实惊艳,不知道友是师承何门?”
季识逍:“……晏夫人。”
宁双双:“是,我夫君最近在忙白玉京之事,抽不出身来,只能由我来见各位了。但白玉京的事一旦敲定,你们若进了蓬莱宗,日后都可以随我们去白玉京的……”
下一瞬,一柄剑就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之处,宁双双甚至没有看清这柄剑是如何出的。
她许久没有面临这样的生死危机,悚然一惊。
这一日蓬莱的天气很好,暖洋洋的阳光源源不断地窗外流进来,可这一剑出,好似一块永远不会化的寒冰横亘于此。
季识逍:“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虽然他的神色并没有变,可宁双双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感到一种如附骨之疽般的阴冷感。
“一百年前,晏浮瑾在往生洲办过一场盛大的婚宴,成婚之人不是你吧。”
宁双双只犹豫了一瞬,她的脖颈上便出现了一道血痕——
“那场婚宴根本就没有办完,是不算数的,再说了,我夫君从头到尾就只爱我一个人!”
“破军的剑灵怎么样了?”
“我夫君将它一剑斩了啊,但是最后剑灵自爆了,你不知道这件事吗?我还以为五洲四海所有门派都知道……”
“那一日在往生洲的人呢?”
宁双双疑惑了一瞬,心念一转:“莫非你是正道十派的人?你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只身到蓬莱——”
钻心般的疼痛从咽喉处传来,宁双双感到温热的血流下,道:“好好好我说我说!”
这人如果是正道十派的,那确实不太好办,她只能拣着好话说——
“剑灵自爆后,黄泉渊的邪魔爬上来,我夫君忙着诛灭邪魔,那些人,大半都跑掉了,现下在何处,我就不知道了。”
“……死的人呢?”
宁双双不知怎么的,第一时间想起了那位死在雪地里的女子,她囫囵道:“死的人,多半都是邪魔杀死的,实在怪不到我们头上。”
后来这人又仔仔细细问了一遍,从清虚宫开始,再问七彩音的亡者,最后才问到归雪——
宁双双根本不记得这些人的名字,甚至连那一天的印象都很模糊了,只能含糊地答着大概死了多少人。
“……归雪,有谁死了吗?”
宁双双看着他,彻底搞不明白了。这人的神色冷漠至此,不像是正道十派的人,反而像是他们的……仇人。
她答:“归雪的人……我真的不记得了,死的人……”她莫名觉得心慌,“我说了你也不认识啊。”
阳光也渐渐飘不进这座阴冷的大殿。
季识逍:“说不定就认识呢。”
宁双双:“……乌梦榆,她死了,被邪魔杀掉的,其他的人……”
她感到脖颈下的剑被移开了。
季识逍的神色还是很平静,像听过了一件无足轻重之事,平静地收回剑。
“原来死了啊……”
若有若无的呢喃之中,听不出任何感情来。
“她……们葬在何处呢?”
光从窗外大片大片地铺进来,宁双双看见他脚下深重的阴影,衬得他整个人形容诡谲,剑刃之上还留着些血,滴在这阴影里更让人心颤。
宁双双打量着他的神色,越发确定这人该是同正道十派有仇,不知道是魔门哪家弟子。
此时还要问葬在何处,莫非是要去掘坟挫骨扬灰不成。
她捂着脖颈处的伤口,道:“阁下,我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人都死了,仇恨该一笔勾销才是,生前事生前了,你总不该还要去报复在死人身上不成……”
季识逍忽然轻轻一笑,像嘲讽一样,“是啊,我就是恨之入骨,恨不得挫骨扬灰,你还是告诉我为好。”
他只是意难平而已,他告诉自己,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