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离别(六)

那目光里的杀意,是真切的,不论为何师弟会变成这副模样,归雪都不能再死一个人了。

季识逍的目光闪过,手里握着的剑忽而颤抖了一下,接着继续向前走去,除了归雪的人,其余之人皆被他的剑或重伤,或死于此处。

一直到晏浮瑾姗姗来迟,以众多铁甲将季识逍团团围住,再以刀剑对向他。

晏浮瑾望了望还活着的修士,声音悲切:“此人强行攻入大慈悲寺,以大慈悲寺之人的性命,逼迫我交出破军剑……”

他举起手中之剑,一片大义凌然的模样,“没想到他反而被破军剑所控制,如今剑灵正附着在他身上,诸位放心,我一定诛灭此魔!”

窗外时不时传来些吵闹声,乌梦榆推开窗看,却只能看到有雾蒙蒙一团,晏浮瑾在她的房间里设下结界,又以铁甲守住房门。

无处不在的不安感将她裹挟住,就在她忍耐不住准备强闯之时,晏浮瑾终于赶来了。

“不好意思,让仙子久等了,不过今天的婚礼,大概是办不成了。”晏浮瑾也换上了喜服,但尽管都是红色,这衣服上的血色也依旧那么明显。

乌梦榆忽觉一阵头晕,道:“你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嘛,你随我来就明白了。”

乌梦榆跟着他往前走,厚厚的铁甲围在他们周围,从铁甲的间隙里,乌梦榆得以窥见路上的血,倒在血泊里的人,凋零的桃花瓣里沾着血色。

痛苦的哀叫之声更是在耳边从没有停息过。

是谁?

破军大开杀戒了吗?

她盯着那倒下那些的人的剑伤,看了许久许久,感觉自己的思考都停顿了。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

一定是破军干的!

可是,思想就像风一样不会停息。

那分明是归雪的万骨枯之剑。

晏浮瑾走在她身侧,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就在前面了,这事情,我想总比我们的婚宴重要,只能委屈仙子。”

乌梦榆看着眼前紧闭的屋门,忽打了一个寒战,可她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季识逍被锁链捆住,就像是昔年破军剑被捆住那样,两具铁甲站在他的身侧。

他的脚下放着破军剑,此时剑身上血迹斑斑,分不出原来的色彩,屋里的血腥味被风一吹,仍是久久不散。

周遭站的人,皆是十派里熟悉的面孔,他们面带怒色,几乎是对季识逍破口大骂着——

“你是何等的心狠手辣!这可是我十方派的长老,平日里与你无冤无仇!你竟如此杀了他!”

“手中之剑,做何种事情不好!偏偏对准无辜之人,你究竟是何派的弟子,我今日定要替你师门教训你!”

“师姐!我们不过是来参加婚宴,为何,为何……”

乌梦榆和晏浮瑾一进入这屋,所有人的视线都投过来,连季识逍的目光也望过来,他的右眼之中还是熟悉的黑色,左眼里同破军的红色没有区别。

他的眼神里,是无尽的杀意。

晏浮瑾在屋里扫视过一圈:“如诸位所见,这人夺我破军剑,但因为身上杀孽太重,反被破军之剑所控,如今已失了神智,只懂得杀戮了。”

他话音刚落,幻海阁一位弟子立即接话:“是啊,我派的连长老被他残忍所杀,长明灯已经熄了,还望诸位给我幻海阁做主啊。”

蓬莱的来客早与晏浮瑾沆瀣一气,此刻也是道:“我等眼瞅着他手中之剑对准那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我等正道修士,有此种人物,真是令我等不耻。”

“……”

有人很适宜地插了句话:“我看他的模样,是归雪的弟子吧……”

这话一出,越来越多人认出了季识逍——

“嚯,还真是他,我当时在审判台时就觉得这位弟子手段太过狠辣,没想到还是酿成大错。”

“是啊是啊,还是冬虚剑尊的弟子呢,若他老人家在,还不知要多么痛心。”

“唉,归雪宗之人,我记得当年那位宋盏也是这样吧……”

“……”

乌梦榆什么也听不到了,她望着季识逍的脸,忽然怔然一般地落下泪来。

也许是舍利子的缘故,她一直以来对破军剑灵的感应很敏锐。

此刻,破军剑灵就蛰伏在季识逍的躯体里。

为什么会这样啊。

杀这么多人,绝非他本愿,可是……可是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这究竟要如何去诛杀剑灵。

她还能怎么做啊。

杀了季识逍吗。

周遭请求诛杀季识逍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所有的想法,都敌不过心里的另一个想法——

季识逍也要死了。

他不该来往生洲的,他不该来大慈悲寺,永远待在黄泉渊也好。

为什么是这样的情景啊。

为什么她身边所有人都要一个接一个离去。

晏浮瑾道:“既然是归雪的弟子,那理应由归雪来处置才对,也不知归雪,对这种叛宗而成大魔头之人,是何处置手段。”

乌梦榆望着季识逍,没有答话。

归雪的所有人也没有答话。

整座屋内死一般得寂静。

晏浮瑾又继续道:“素闻乌仙子手心里有剑尊的一道剑招,冬虚剑尊剑法无人能敌,若真真正正能完全诛灭此人,我猜也只有用剑尊的剑招吧。”

原来如此!

晏浮瑾明知道剑尊留下的剑招是修罗剑招,这样的剑意去诛灭破军,只能助破军成长得更快。

而且这样一来,她身上再没有任何底牌能伤到晏浮瑾了。

乌梦榆开口:“破军剑灵乃嗜杀之灵,剑尊留给我的剑招乃是修罗之剑,也是杀戮之剑,以这样的招式,是杀不死破军剑灵的。”

晏浮瑾:“哦?仙子原来对诛灭剑灵,如此了解啊,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这人呢?”

乌梦榆说不出话来。

当即蓬莱中有修士接话了:“这在蓬莱的规矩里,应当由宗主或者是教他剑法的师父,亲自废去他一身功夫,不过一般是废其剑骨,让他再也不能修剑。”

晏浮瑾闻言,往归雪众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如此,归雪可有长老来行此事啊?”

孟越思面色一白,沉声道:“我宗长老,要么死于护派之战里,要么受了重伤不宜远行,今日来此的只有我们这些年轻弟子。”

他看了眼季识逍的方向,道:“师弟不知是何原因,为破军剑灵所附身,请容许我们归雪将其带回,以后一定严加看管,绝不会让他有任何为害他人的机会。”

“哈哈哈,你们说得简单,那我派死去的连长老怎么办?人死不能复生,那他的命谁来偿?”

“对啊,我派重伤的这些弟子怎么办!一命换一命他也不够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