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一愣,然后恍然,大惊着指着凝钰,道:“你,你早就知道?”
凝钰点头。
国师气急,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殿下?”
谢怜:?
凝钰摇头,道:“国师大人,他只是个孩子。”怪不得他。
国师颤抖着指了指她,又指了指红红儿,半响,大吼道:“可他是个天煞孤星……”
“国师大人!”凝钰沉声打断道。红红儿浑身一颤。
谢怜凝眉,道:“吟凰,这是怎么回事?国师,你想说什么?”
国师瞪着凝钰,凝钰淡定回视,目光沉稳又平静,毫不退让。半响,国师气愤地移开目光,对着谢怜道:“太子殿下,你这可真是捡了个不得了的东西上山了!这个小孩儿,毒得很,他是个天煞孤星灭绝的命,阴邪东西最喜欢的那种,谁沾谁倒霉,谁亲谁丧命啊!”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大叫,红红儿一跃而起,朝国师一头撞去。
这声音,稚嫩,却满是愤怒、痛苦,和绝望。
凝钰目光一沉,抿唇,道:“国师,别说了。”
这句话的语气很沉,很轻,忙着躲人的国师并没有听见,也没人注意到话语里称呼的转变。
国师连连后退,冲着几位拦着红红儿的副国师挥着手道:“快放他下山,快放他下山!都别碰他啊,我说真的,这命太毒了,碰都不要碰!”
几位副国师连忙跟他一起躲开,慕情和风信都不知该不该动,谢怜心想,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吟凰不让师父说了。
凝钰见此,手指微曲,目光暗流涌动。
「宿主大人!您冷静!冷静啊!」
脑海中,系统尖锐的声音传来,凝钰眨了眨眼,掩掉眼底的红光,垂眸一笑,道:’放心,本座很冷静。’
「……」宿主大人,您自称出来了。
当然,这句话咱们的怂货系统没敢说。
……
跟着众人来到万象宫,看着谢怜将哭累睡着的幼童放在屋内榻上,凝钰靠在灰影身上,淡漠地听着国师与谢怜的对话。
“国师,这孩子的命格,当真有那么可怕吗?”
“你不如自己算算看,他出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一阵沉默后,谢怜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国师道:“解决?你指什么?改命吗?”
凝钰目光微动。
谢怜点头。国师道:“殿下,你不跟我学术数,所以这方面,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如果你懂,你就不会这么问了。”
对,太子殿下不会问,他只会直接尝试着做。
凝钰在心底默默道。
然后,就到了杯水二人的问题。
国师道:“二人行于荒漠,渴极将死,唯余杯水。饮者生,不饮者死。若尔为神,杯水与谁?——你先不要说话,我问别人,你看看他们怎么答的。”
他后面一句是对着侍立在不远处的风信慕情以及凝钰三人说的。
慕情斟酌片刻,谨慎地答道:“能否请国师告知,这二人分别是何人,品性如何,功过如何?须得知根知底,才能做决断。”
风信则道:“不知道!不要问我,叫他们自己决定。”
谢怜噗嗤一笑。
国师道:“你笑什么?你还记得你自己怎么回答的吗?”
谢怜敛了笑意,正色道:“再给一杯。”
闻言,风信和慕情一个转脸,一个低头,似乎都不忍卒听。凝钰摇头轻笑。
谢怜回头,一本正经道:“你们笑什么?我认真的。我若是神,我肯定再给一杯。”
凝钰笑着点了点头,道:“嗯,好,再给一杯,你没错,做得很好。”
谢怜:……我怎么觉得吟凰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国师挥动茶水的手一顿,瞪了凝钰一眼,道:“你的回答呢?”
凝钰一愣,似是没料到还有自己的事,道:“什么?”
国师再次瞪了她一眼,道:“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凝钰了然,摊手道:“这个啊,看我心情。”
国师:……这算什么回答???
“心情好了我直接顺手把他们带出沙漠都行;心情不好,就算我有一桶水也不会给。”顿了顿,凝钰补充道:“当然,前提是我看他们得顺眼,看不顺眼的,我理都懒得理。”
闻言,谢怜微微皱眉。国师也微微凝眉,上下看了她几眼,半响,才转头冲谢怜道:“殿下,这天底下的气运,好坏,都是有一个定数的。就如同这一杯水,总也是那么多,你喝够了,别人就没得喝。一个人多了,另一个人就少了。古往今来,一切纷争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人有多个,水只有一杯,给谁都有道理。想改命换命?虽然很难,却不是不可以。但如果你改了这个小孩儿的命,那别人的命数也会跟着被改动,又增冤孽。你当初说要再给一杯水,就跟你今天说要选第三条路一样,意在开源,想得挺美,但是,我告诉你,基本没可能做到。”
对此,凝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的确,一个人的命格很难改变,且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个人身上的命格往往牵连着很多人的因果,要想处理好,很难很难,几乎不可能,但……
那也只是几乎,不是吗?
而且,命是自己的,命格这种东西,不能全信呐
凝钰垂眸,眼底有微光闪过。
是自信,还是不屑……
“虽然你已经到了这样的一个高度,但是,有些东西你还远远不懂,别人也没法教。就说今天在神武殿上,你讲的那些,不应崇神拜神什么的,虽然是很少有人想到这个理,但你年纪轻轻便有所思,不错了。但你也不要以为上天入地古往今来就独你一个想到了。”
“今天你说的话,早在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就有人想到了,但是它成不了大势,声音小,所以没几个人听到,这是为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谢怜道:“因为那些人虽然想到了,却没有去做,而且不够坚定。”
闻言,凝钰微微点头。
是的,要么不够坚定,要么就只想不做,因为要坚持下去真的太难太难。
世俗的否定,世人的非议,这些都是阻挡那些人坚持下去的理由。
就好比一场思想上的革命,要改变世人这盛行多年的封建思想,无疑是一场艰难且长远的道路。
但......
太子殿下,你能做到的,一定。
耳边听着那斗志昂扬的宣言,凝钰看着谢怜骄傲挺直的背影,微微一笑,眼神温和。
“行,那我就看着——不过,我不认为你飞升太早是好事。我问你,何谓道?”
谢怜欠首,道:“您说的,人行于路,即是道。”
国师道:“是了。但是,你走的路还不够多。所以,我觉得,是时候让你下山去走走了。”
凝钰目光一闪。
快到了吗……
第一次飞升,永安大旱和叛乱以及……
人免疫。
看着谢怜发亮的双眼,凝钰目色微沉。
而此时的谢怜并不知道,凝钰也不能去说,也无法改变。因为这是他和仙乐国必须经历的劫,一旦更改,带来的一切后果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如此正好!”谢怜答道。
“太子殿下,许多年来,有一句话口口相传,一直被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其实这句话是错的,只是从没人发现。”
谢怜道:“哪句话?”
国师道:“人往上走,成神;人往下走,成鬼。”
谢怜想了想,道:“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
国师道:“当然不对。你记住:人往上走,还是人;往下走,依旧是人。”
谢怜尚在咀嚼这话,凝钰突然道:“因为就算是神,也无法真正做到凡尘尽断,无欲无求,拥有执念的鬼也一样。归根结底,他们终究只是能力比较特殊的人罢了。”
众人惊讶地望着凝钰,谢怜讶异道:“吟凰,你为何这么说?”
凝钰道:“太子殿下,请您记住,神,并不是万能的;鬼,也并不都是可憎的。他们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也跟我们一样有七情六欲,只是能力比我们强,身体比我们好,可以做到一些凡人做不到的事罢了。归根结底,他们还是人,已经飞升的人,已经死了却尚有牵挂在人间的人。”
风信和慕情一怔,谢怜沉默,低头思索起来。国师看着凝钰的目光带着打量和审视。
半响,谢怜道:“好,我知道了,吟凰,谢谢你。”
凝钰摇摇头,然后一本正经道:“太子殿下不必跟我道谢,你若真的明白了,就请您以后照顾好您自己吧。别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就算是谢谢我了。”
谢怜讪然一笑,道:“哪有,说的好像我是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一样。”
然而,看着凝钰那很明显的“你明明就是”的眼神,谢怜:……
等再看到风信和慕情甚至是国师都是一脸认可的表情后,谢怜:…………
不是,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他真有这样吗???
国师拍了拍他的肩,回头看看,道:“总之,这个小孩儿吧……你不要太放心上,人各有命。很多时候,不是你想帮,就有办法帮得上的。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先出去好好历练吧。但愿你回来的时候,就有所成长了。”
……
当天晚上,万象宫。
“说吧,你到底是谁?接近殿下到底有何目的?”国师看着眼前的人,语气凝重道。
凝钰耸肩,道:“如您所见,国师大人,我就一从山中来能力比较特殊的野孩子。”
国师瞪着她,道:“别打马虎眼!我可从没见哪个孩子像你一样懂这么多,更何况还是从山里来的!”
并且,无论他怎么看,怎么算,都看不到这丫头的命数和未来!
凝钰摊手,道:“你现在不就见到了?”
国师:!!!
眼看年过好几百的国师大人要被她气得头顶冒烟了,凝钰见好就收,道:“好了好了,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国师大人您要保重身体,毕竟好几百岁的人了,是吧?”
正想发火的国师大人闻言一愣,随即指着凝钰,震惊道:“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好几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