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钰挑着眉，嘴角含笑的看着那名说话的弟子，用尚且还在变声期的沙哑嗓音，笑眯眯的开口问道：“对吗？这位说话的小兄弟。”
那弟子一愣，随即立马点头，道：“没错！我们大家都看到了，是吧？”
剩下的弟子纷纷点头，嘴里说着“对对对”，“可凶了”，“吓死我了”之类的话，看得谢怜和风信直皱眉。
这群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凝钰看了二人一眼，递给二人一个“稍安勿躁，先交给我”的眼神，然后歪了歪脑袋，道了一声“是吗？”就转过头来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慕情，问道：“慕情，是这样吗？”
没料到这人会突然问向自己，慕情微微一愣，随即淡声答道：“不是。”
反正不论是他转身之前还是之后，都没看见。
然后凝钰将头转回来，道：“你们看，他说没有。”
那弟子立马跳起来，大声道：“他说谎！”
其余弟子也附和道：“对！他说谎！”
“这妖兽之前一直在他身后，他根本就没看见！”
“慕情，你将果子偷偷带下山去给别人吃就算了！你昨日遮遮掩掩弄得我以为你图谋不轨不让你进去险些耽误了大事，今日又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说出此等谎话，你居心何为？！”
此话一出，慕情神色转冷，声音带上了一丝寒气，道：“祝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素日与你交际并无多，你却三番两次针对于我，刚刚我并没有撒谎，我确实没看见灰影有任何要伤人害人的迹象，相反我看过去时，乖巧的很。况且，昨日明明是你自己不让我进四象宫向国师们通报消息，也不肯帮我传话，不知我究竟是何处惹到了你？”
那祝姓青年原来正是昨日守门的那名小道，此时听他如此辩解，更是来气，却因谢怜此时就在这里才有所克制收敛，只是一张脸却是憋得通红，张嘴还想说话，却被凝钰突然打断。
“打住。这位姓祝的小兄弟，你姓祝是吧？我能否问你几个问题？”
被截了话头的祝师兄脸色难看，但碍于谢怜在这没敢发作，干巴巴地道：“道友请问。”
看着凝钰那依然笑眯眯的眼睛，祝师兄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凝钰双眼含笑的看着祝师兄，语调温和，用尚在变声期的沙哑嗓音慢悠悠的道：“第一个问题，请问这位姓祝的小兄弟可知道我？或者说，是否知道’灰影’这个名字。”
众人心道：这是什么问题？
祝师兄先是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谢怜，又看了看笑得一脸和善（？）的凝钰，再看了看安静坐在凝钰身边的灰色巨狼，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终是怀着忐忑的心点了点头。
突然脑内灵光一闪，想起观中关于灰影的评价，祝师兄的脸黑了，再想起观中小弟子对于灰影的喜爱程度，祝师兄的脸紫了，再想起灰影的主人是太子殿下的近侍，祝师兄的脸青了。
很好，祝师兄的脸成了调色盘了。
看着祝师兄丰富的脸色变化，凝钰脸上的笑意更甚，继续问道：“那敢问小兄弟，灰影可曾伤过人？”
“不曾。”
“灰影在观中评价如何？”
“个头虽大，但乖巧听话、极其友善，观中的师兄师弟们对其甚是喜爱。”
“那我与灰影的身份为何？”
“你是太子殿下亲点的侍卫，灰影是您的坐骑。”
话问到这里，祝师兄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看到正在一旁用默默看着一切的谢怜，心里一慌，嘴巴一张，正想反驳一下，却被人抢了先。
“但那也不代表这妖兽就不会伤人啊！”身边同来的弟子代他开了口。
谁知，凝钰神色不变，笑道：“别急别急，还有呢。”说着，将话头一转，转向了慕情。
“在我们来之前，刚刚我的这位朋友可与你们一起一直在这里？”
听到这个称呼，慕情一怔。
“……在。”祝师兄犹豫的回答道。
“那灰影是在多久的时候来的？”
“……在我们之后不久。”
“那为何只有你们看见灰影凶神恶煞的模样？”
“那是因为当时这家伙是背对着的，没看见！”说到这里，那几名弟子激动了。
“哦？是吗？”凝钰转过头，再次问慕情，道：“那你回头了吗？”
慕情点头，道：“回了，从他们指向我之后没多久我就感觉不对劲，就回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但我并没有看见什么凶神恶煞要吃人的狰狞景象，相反，只看见一只大型狼型生物正朝着我歪头卖乖。”
说到这里，谢怜和风信纷纷表示汗颜。
你当然没看见，因为它在你转过头的瞬间变了脸啊！
“哦这么说来，你是看见了，但灰影没有做咯？”凝钰恍然大悟，目光瞥向那群气得脸都憋红了的弟子，转过头来，道：“那这么说来，只有你们看见灰影凶神的样子，而之前与你们一直在一起的慕情，却只是看见了灰影乖巧卖乖的模样。”
说完，凝钰摊了摊手，道：“一个场景两种说法，你们说，哪种更可信呢？”
听着这句话，慕情抿唇，风信不解，谢怜微微皱眉。
吟凰这话问的，很明显，肯定是人多的一方更可信啊。可这样的话……
谢怜看向凝钰，凝钰回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笑容。
太子殿下您放心，不坑死他们我不姓墨！
“那自然是我们！”
“对！我们人多！这么多人看见，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凝钰点了点头，道：“嗯，有道理，毕竟你们这么多双眼睛，总不可能一起作假。”
慕情目色一暗，眸色更加幽黑。那群弟子心里一松，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听那沙哑的声音又道：“可即便如此，还有一件事我不解。”
说完，她转头看向谢怜，眨了眨眼，问道：“太子殿下，你可曾见灰影龇过牙？”
谢怜一愣，摇头了摇头，笑道：“这倒没有，我每次见到灰影的时候，它要么跟在你身边，要么就在晒太阳打盹，有时候还会看见它帮其他师兄师弟们般一些重物，和年龄较小的弟子玩笑打闹，从未见过它危险具有攻击性想要伤人的时候。”
别说伤人了，这大家伙就连不满风信和慕情的时候都只是鼻子重重的出声气，连叫都不叫，让他曾一度怀疑这还是不是只狼，会不会打架。
凝钰点了点头，道：“那就是了，我家灰影脾性极为温厚，自入观以来，连牙都没龇过几回，谈何伤人？据我所知，除非必要条件，否则是不会轻易凶人的。”
顿了顿，她又道：“既然如此，那能否请这几位兄台告诉我，你们之前做了什么？为何会引得我家灰影对你们凶相毕露？”
几位弟子面色一僵。
“必要条件？”谢怜疑惑道。
“是这样的，太子殿下。”凝钰答道：“我这人呢，帮亲不帮理，相应的，灰影作为我的坐骑伙伴，也会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我的影响，变得比较护短。
打个比方，如若有人言语冲撞了我，欺负到了我的头上，那么灰影肯定是会怒目而视，会生气的。
那么相应的，如若有人欺负了我的朋友，被灰影瞧见了，那么它也会有同样的反应，甚至是主动发起攻击。”
闻言，谢怜微微一笑，心里了然。
原来吟凰是在这里挖坑给人跳呢。
慕情微微一怔，看了看凝钰，又看了看灰影，目光复杂
凝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向那几名脸色煞白的弟子，道：“所以……你们该不会是找了个借口欺负了慕情吧？”
话音刚落，她身边的灰影就极其配合的叫了一声。
那几名弟子脸色更白了，连连摇手道：“没，没有！我们没有！”
祝师兄伸手一指慕情，道：“是慕情这家伙，他摘果子偷偷给山下的人……”
“给山下的人吃？”凝钰接话道。
慕情脸色一白，那祝师兄见人把话接过去了，虽不知为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点头，道：“对！”
谢怜皱眉，正想说话，凝钰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一愣。
“你，你笑什么？！”
“啊，抱歉抱歉。”凝钰微微收了收，半响，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实在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的孝心成了错，会成了他人光明正大前来找茬的理由。”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几名穿着白衣的弟子脸色难看。
“你，你什么意思！”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凝钰抬眼，嘴角笑意微收，道：“为母亲带吃的有错？”
“身为观中弟子采摘观中果树有错？”
“为家里打工，赚钱养家，替母亲分担家庭负担有错？”
“这位姓祝的道友，还有剩下的三位，请问你们是从小就在外长大自力更生还是小时候缺爱不知家人可贵？才让你们觉得一个孩子凭借自己能力运用恰当的方法行驶自己的权利为家中母亲带点小小的吃的是一种错误且不正当行为？”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如若说之前凝钰的话还给对方留了点面子手下留情，那么现在就可以说是雷霆一击，毫不客气。
这短短的一段话，虽说没有什么脏言脏语，但攻击性却是极强。这不，那四名弟子直接被这话气得面色铁青，颤抖着手指着凝钰，嘴巴哆哆嗦嗦张张合合，“你”了半天，却愣是说不出接下来的话来。
无法反驳。
说是，那就是承认了孝心是错，违背常理；
说不是，那就证明他们之前的确是故意找茬，找慕情的麻烦。
凝钰的这一连串的问题，可谓是一点后路都不给人留。
慕情惊讶的看着凝钰，神色微动。
这时，谢怜轻咳一声，笑道：“那个，各位，不好意思，吟凰年纪还小，说话比较直，你们多担待担待。不过，慕情是我的近侍，他做什么，一般都是出于我的授意。我竟不知让他过来为他母亲采点果子，却好像犯了什么罪责？”
几名道人连连鞠躬，道：“没有，没有！原来他是来为母亲才果子的，还是殿下您让他来的，是我们误会啦！”那边慕情还低头想着凝钰的那番话，听他说是他让自己来的，抬头又是一怔，随即理了理衣领，低头不说话。
那几名道人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冷汗连连，忙不迭地趁此向谢怜和慕情以及凝钰道歉，随后匆匆携了蓝子转身就跑。
谁知还没跑几步，身后就传来那道魔鬼一般的声音。
“啊，对了。”看着前方僵直的身影，凝钰微微一笑，道：“再怎么样也是我家灰影吓着了你们，对此我先说一句抱歉。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