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唐卿卿听得有些不知所措,呐呐的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
苏乔偏头瞧着她,语气不由柔软了下来:“陆将军那样的人,是不会放一个拖累在身边的。”
“你能在此,就说明了他没有将你视为拖累。”
“唯有他需要你在,你才会被他放在最核心的地方,也唯有如此,陆将军在外征战时才会心安。”
“所以,不必妄自菲薄。”
黑暗之中,苏乔的语气并不如何情绪激昂,唐卿卿却不知怎的,听得有些心里酸酸的。
……好像从来都是阿云对她说‘别怕,有我在’,可其实,她也很想有朝一日能对阿云说同样的话。
她一直都想。
黑暗之中,苏乔头疼的听着身边小姑娘轻声细气的抽着鼻子。
……她素来不怎么会安慰人,今日难得安慰了几句,难道仍是说错话了不成?
正发愁该如何哄人,却听小姑娘话音一转:“苏姐姐,你在军中的时候,云旗将军常去寻你么?”
苏乔不知她想说什么,只嗯了一声,脑中不期然想起自己在忙着给伤病们处理伤口时那人还偏要戳在一旁没话找话的说个没完,语气中便带了一丝嫌弃:“……聒噪的很。”
唐卿卿噗的一声就笑了。
苏乔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小姑娘一缩脖子便只露了一双眼睛在被子外面,口鼻闷在被子下面笑:“云旗将军是个好人。”
苏乔哼了一声:“人是不错,若能话少些的话,就更好了。”
一句出口,唐卿卿彻底躲进被子里笑抖了肩了。
这一晚,两个女子喁喁细语了大半夜才各自睡去,第二日的时候,唐卿卿罕见的强迫自己起了个大早,在送苏乔出门的时候,果然就在院门外不远,瞧见了似乎是‘偶然路过’的云旗。
在此时的唐卿卿眼中,云旗那满脸都写着公事二字的神情便在不经意间有了许多破绽。
目光再一转,院门另一侧的角落里,香桃正揪着清池噼里啪啦的不知在说些什么,面貌清俊的小厮老老实实的垂着手,任凭香桃不饶人的一通挑剔数落。
唐卿卿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
香柏手中抱着东西一抬头看见这一幕刚想开口,唐卿卿连忙冲她一摆手,转身回了房。
“这小妮子!”香柏有些恼:“回头关起门来看我教训她不。”
唐卿卿却只是笑:“香柏,你可有喜欢的人么?”
“啊?”香柏一怔,旋即就红了脸:“姑娘!您……您……”这个素来稳重的大丫鬟脸色通红的气道:“您可稳重些吧!”
香桃此时推门入内,一眼就看见香柏一副赌气的模样,也不由愣了下:“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却惹来了香柏的一记眼刀,香桃更是摸不着头脑。
唐卿卿压根不给香柏开口的机会,只笑着唤道:“香桃,去问问清池,咱们若想在这附近略散散的话可使不使得。”
香桃果然转身去了,不一刻便就回转:“清池说,如今云小将军将这整座西山范围都拿住了,郡王妃只要不出了西山地界的话,想去哪都是无妨的。”
唐卿卿兴致勃勃的一拍手:“走,散散也好。”
小院门外,清池早就领了一队亲兵候在那里,虽说云旗口中说无事,但经历过一次被人从自己眼皮底下掳走郡王妃的清池,此时是半点不敢大意。
倒是唐卿卿见了这般阵仗心中才有些懊悔——她一句话却惹来这些亲兵们大费周章,原本想要迈出的脚顿时有些迟疑。
清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只当是郡王妃在琢磨去哪,只道:“其实西山虽大,不过大半却都是兵营,而且此时到底是冬天……”清池犹犹豫豫的住了口。
倒是那队亲兵里有人口快:“山脚处有条山溪,四周多是松柏,此时还绿着,景色到也清幽。”
这人年纪也不大,此时一语惹来这个娇嫩嫩的郡王妃的视线,忙不迭的解释:“我们一早跟着云小将军巡视营地的时候路过过。”
年轻的兵卒不好意思的笑笑,倒是唐卿卿仍有些犹豫:“你们巡营不累么?我还是不去了吧……”
谁料她一句话惹来不少亲兵善意的笑声——
“这才哪到哪,我们跟着郡王每日都要练兵的。”
“就是,即便郡王妃不使唤我们,我们也不过是回去接着操练。”
“虽说这几日郡王不在,可云小将军训起我们来,也一样不手软。”
“能跟着郡王妃散一散,不用回去苦训,还不知要羡慕掉多少人的眼睛。”
或许是没有上司在场,这些分明已经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士兵们此时七嘴八舌的抢着说话,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都是友善的笑意,倒是让唐卿卿不由自主就弯了嘴角。
既然如此,那就散一散吧。
原本只是抱着随意走走的念头,等到真的亲眼目睹了那一弯清澈纯净的山溪时,唐卿卿才有些惊讶。
——竟真的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冬季的山林,虽无山花烂漫,更无绿草如茵,却因山脚都是松柏的缘故,带出一份其他季节难以见到的冷峻苍茫,墨翠色的松柏静默着林立,将那一处曲折清幽的溪流衬得愈发澄净通透,就连香柏见了都不由喜欢:“这水清得一眼就看得到底。”
唐卿卿想了想:“是了,此处向南,便是连着玉泉山的山峰,那边是玉泉水脉发源地,素来都有名气,京中不少讲究的人家都会专门买玉泉水烹茶用。”
清池也是笑道:“郡王妃说的是,玉泉山就是因了那一眼泉水才得名,更是因那水的缘故,山上坐落了大小寺庙不提,从山腰到山脚还有许多人家的别院都修在那边。”
“西山这边因为常年驻守兵马,倒是没有那些,不过却也正是因为引了这一弯水过来,也才能供得上这西山大营驻扎人马的水源。”
香桃听了到有几分跃跃欲试:“恰巧来了,不如婢子给郡王妃取些泉水烹茶?”
说着就要回身向马车上去取茶具,唐卿卿连忙一语唤住:“冬季溪边可不是玩的,虽然看着是活水,但岸边还是结了薄冰的,可莫要向水边去,小心滑了进去,我和香柏可不捞你!”
香桃听了这才作罢,清池见状忙道:“香桃姐姐也不必忙,如今咱们兵马占了这西山大营,营中用水取的都是这条水脉,香桃姐姐想烹茶,回去烹也是一样的。”
香桃哼了一声转头不理他,倒是让这小厮一怔,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唐卿卿见状也不戳破,只随手从松树下面捡了一只极大的松塔拿在手中:“香桃,拾些松塔回去,无事时剥了松子出来做松子糖。”
就在唐卿卿主仆有说有笑捡松果的同时,京中朝堂已是一片令人压抑的死寂。
饶是满朝文武这阵子已经习惯了驻守京师的两位藩王的阴沉脸色,今日都不敢擅自出言。
他们能说什么?浔阳郡王用兵神速这一点早在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几日也始终在为此做着准备,但即便如此,在场的也没有一个人想到过叛军竟然会鬼魅般的避开了一切防守和斥候的耳目,出现在帝京城郊的西山大营里。
两位藩王列阵三十余万等着叛军来袭,竟是等了个空!
等空了还不算,叛军竟然就大喇喇的几乎紧贴着京城周围布下的防守驻扎在了西山大营里面!
自前朝时起,西山因为紧邻京城,又是京畿地区难得的高地,素来都被划归为戍京兵马的驻扎之地。
以便一旦京城有变,西山兵马可席卷而下顷刻即至!
本朝固定在西山驻守兵马有十来万,虽然之前边关告急,交由毅勇侯临时上马带走了十万驰援云州,但营中也尚还留了六七千人驻守。
虽然人数不算众多,但……西山可是紧挨着京城的啊!
说句难听点的,哪怕这几千人在大营里卯足了劲儿嚎几嗓子,京城都能听着音儿!
更不用说一旦战起,还能点燃烽火狼烟通知京城了!
结果……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叛军给占了?!
里边原本属于戍京部队的那些人呢?
要不是两王麾下藩兵的斥候队伍中有人眼尖看见了西山营地挂出了叛军旗帜的话,他们坐在京城里边的这些人只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一整座大营已经易主的消息!
不少朝臣都忍不住偷眼去往琅琊、武安两位藩王的脸色,鬼鬼祟祟的目光直将两王本就难看到极点的神色看得更加阴森。
作为领兵之将,他们要比这些文臣和没上过战场的武将们更清楚虎牟军轻松拿下西山大营意味着什么。
他们原本为了驻守京城,围绕京城周围都布了阵势,就等着与叛军接战。
可……叛军却连鸟都没鸟他们一眼,悄无声息的直奔了西山!
——京畿平原少有山岭,西山就如同蹲踞在京城旁边的一头猛兽也似,本就占据地利,这也是为什么从前朝起就将驻守京城的营地选在西山的道理。
从前朝至今,近两百年,任他沧海桑田,这一处军营的选址始终如一不曾更改。
原本,两位藩王也曾考虑过是否要现行占据这一处绝佳的地势。
可偏偏他们的目的是要滴水不漏的守护京师。
三十万的兵马听起来是不少,也确实多过虎牟军的人数,但老实说,数量方面并没有彻底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若是叛军是一触即溃的散沙也还罢了,可长期镇守边关的虎牟军谁人不知是精兵强将?
在迟浩那个草包手里的时候,虽然屡战屡败,也都没能把虎牟军折腾得元气大伤,又何况是在天资卓绝的陆归云手中?
若是分出藩兵占据大营,那围守京城的人马就要出现空缺,不论是琅琊王还是武安王,都不想让自己在人数劣势的时候与叛军对上。
西山离得再近也不想!
毕竟这位郡王不仅行军速度快,破城的速度更快。
无奈之下,两位藩王也只能死心塌地的集中兵力围守京城,务求不论那位郡王会神出鬼没的从那个方向冒出来,都能不被他抓到兵力薄弱的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