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疼得几乎让人无法思考!
陆子墨用力咬着牙,直到片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如今仰卧在地,右肩上插着一支细细的箭杆。
看起来细幼的箭矢将他整个右肩对穿而过,从他自身的角度低头望去,只能看到一截短短的箭杆,尾端的翎羽早就被他自己的鲜血浸染得一片殷红,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如果不是陆子墨自己心性坚韧,此刻怕不是早已惨叫出声了。
不过是顷刻之间,高墙之上一死一伤,周围的人群一片惊乱,有人一片声的喊着太医,而就在这嘈杂混乱的人声中,陆归云肃杀的声音却依然越过了高墙,清晰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本郡王东征以来,一路上似乎也过分心慈手软了些。”
那一支对准了唐卿卿的车驾激射而出的弩箭彻底引动了陆归云的怒火。
“竟然让你们把我当成了菩萨?”
也罢了!
原本陆归云是真想耐着性子清一清君侧的,毕竟他若真成了世人眼中的谋逆反贼的话,宝儿也势必会被他牵连。
陆归云不想让唐卿卿背上什么红颜祸水这类的骂名,所以他忍着脾气在这陪这群蠢货唱大戏。
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多余了!
雪亮的长枪直指城墙上那一柄金色华盖,陆归云狭长的凤眸中尽是冷冽:“儿郎们,跟着本郡王当个反贼,敢不敢?”
回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齐声呼喝:“敢!”
很好。
“三军听令——击战鼓,攻城!”
随着一声令下,春雷般的激越鼓声震撼了天地,城头上的众人尚未来及从之前一死一伤的血腥场面中回神,城外已是杀声震天。
不光明德帝变了脸色,就连文武百官都慌了神。
“陛下,请速离!”右相梁沂和兵部尚书两人二话不说架住明德帝的臂膀疾步后退。
而此时龙袍上还溅着陆子墨血渍的明德帝早就已经记不起自己今日是来御驾亲征的,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白着面孔被众人簇拥着下了城头。
陆子墨此时才刚刚在侍卫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他中的那一箭直接穿透了肩胛,血流如注,染红了半边的衣袍,如今整条右臂都动弹不得,这还只是其次,更严重的,是他此时五脏六腑都剧痛难忍,才甫一被搀扶起身,就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虽然御驾中有随行的太医,但此时城外叛军已然开始攻城,城头上正一片混乱,太医根本不敢在这里给他拔箭,只仓促敷了止血散,再用布巾包了下伤口,其余的,只能等回宫之后再做处理。
庄严盛大的天子御驾仓皇离去,城外叛军的杀声也已逼近,“两位王爷!”一名藩军中的参将脸上淌着汗急声道:“请下令!”
守城也分怎么个守法,别看如今守城的藩兵也还有近二十万,听上去似乎和攻城的虎牟军人数相当,但……只有这些藩兵自己心里清楚,之前的两次战败,让他们早就没有多少战意了。
何况……这参将偷瞄了一眼自家藩王的脸色——自家士子也未必就真的想战啊……
果然他急切的话语却只换来琅琊王短暂的沉默,随后只颇为敷衍的说了句:“传令下去,好生守住。”
武安王原本想要开口,却被琅琊王一个眼色给看了一愣,直到那参将小跑着离去,琅琊王才在武安王不解的目光中低声道:“尽人事,听天命,也就是你我尽忠了。”
武安王虽然之前与琅琊王各自偏安一隅并无太多往来,但自他们勤王抵京之后,两人也可算共事至今,只看琅琊王眼色就知道他话中有话,不由也是低声:“如何说?”
琅琊王微微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适才那般情景,你我也是亲见的,如今何不……”
话未说完琅琊王就住了口,武安王却电光火石之间就明白了琅琊王的言下之意。
——是啊,只看适才那一场交锋,如今这位储君可是被扣了好大的罪名。
他清不清白暂且不提,即便清白,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想让他变成不清白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来,若真能扳倒了他,他和琅琊王岂不是可以趁机脱身?
退一步说,即便这一次扳不倒他,光是城外那位郡王口中的罪名也足以让那位太子焦头烂额了。
到底也是久居上位,不过短短一瞬,武安王心中就下定了决心,扬声道:“传令下去,除守军之外,其余人马退后就地歇息。”
似乎是也知道这样的命令有多么匪夷所思,武安王顿了顿,在下属惊疑的目光中补了句:“养精蓄锐,入夜之后随本王突袭。”
——行吧。这位下属也是武安王的心腹,瞟了瞟自家藩王的脸色,心领神会的一转身跑走传令。
此令一出,城上的防守力量顿时疲软了起来,城外云旗和陆归云立即注意到这有些不合常理的变故,云旗疑惑的皱着眉:“难道有诈?”
陆归云没说话。
从他之前两次与藩兵交手的情况来看,那两位不远千里领兵跑来勤王的藩王在战场上的做派,似乎并不与他们勤王之举表现出来的忠心相符。
第一次交手是西山恶疫期间在外巡防的三千精骑被围,那一次由于兵力悬殊过大,藩兵那边打得也还算中规中矩,毕竟对手人数太少,就像放在嘴边的肉,只需要张张口就能吞吃入腹,所以彼时藩军的战意尚浓。
而到了第二次,堵在西山脚下虎视眈眈的分明有十数万兵马,可当他领兵破防的时候,对方却连一次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就溃不成军了。
从军多年,陆归云很清楚当时的战况并不是对手有意放水,而是确实那一支藩兵的战意低迷,两军对垒,焉能连杀敌的豪气都欠缺?兵卒这般情况,原因只有一个——领兵之将不想战!
不远千里跑来勤王,却又不想战?陆归云彼时就断定两王抵京之后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动摇他们决心的事。
如今这一份猜测愈发清晰,陆归云玩味的一笑——有意思!
随着城外战事开端,明德帝一行也终于撤回皇宫,这一场御驾亲征被陆归云的悍然几箭给搞成了笑话,还是当着百官的面,明德帝心中不可谓不恼火,有心想要质问陆子墨一二,太医却说太子殿下伤势沉重,需要卧床静养,明德帝无法,憋了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只喝令太医好生医治,同时东宫诸人在此期间不得随意走动,一切以太子伤势为重。
……这几乎就是变相的禁足了。
一时间东宫上下人心惶惶,那些宫人太监哪里能想明白为什么自家士子跟随御驾上了一次城墙回来之后不仅受了伤,更还惹来了天子的猜忌?各自智计百出的想跟人打听一二,却得不到个准话,很快就各种流言传遍了宫闱,但陆子墨此时却几乎无力约束他们。
陆归云那一箭虽是只射伤了他的肩胛,但彼时那支利箭上挟带的恐怖内劲却重伤了他的脏腑,比起受的内伤,肩胛上的贯穿伤反而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