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萨巫尔只觉得一阵好闻的香气扑面而来,纵然是这园中繁花似锦,但这一缕幽香却没有被夺去分毫。
……这就是陆归云女人的味道?
萨巫尔有些贪婪的耸了耸鼻尖,然而就在他刚想迈步再跟上的时候,一转身,却见一名年轻男子站在数丈开外负手淡淡的望着自己。
身穿明黄,头戴旒冠,虽然只是静静的立在彼处,却将身后半座园子的景色都压了下去。
萨巫尔来到大楚已经有些时日,也知道了能将这样衣冠穿在身上的除了皇帝就是太子,他双眸之中终于多了一丝认真,打量着这个大楚国下一任的王。
两人视线交锋片刻,萨巫尔突然咧开嘴,冲着神情冷漠的陆岚华露出满含着挑衅的一笑——
——不知道你和你的弟弟,哪个更强?!
察觉到身后那个狄人没有跟上来,陆明玉显而易见的长出了口气,被唐卿卿牵住的手心当中已是浸了汗。
她们也看到了陆岚华立在远处,似乎那狄人也是忌惮他,这才没有来继续骚扰,陆明玉本想拉着唐卿卿上前相谢,唐卿卿却不肯动,只站在原地冲着陆岚华的方向遥遥的行了一个福礼,随后就牵着陆明玉转身离去。
陆明玉偷偷看了眼唐卿卿,见她双眸半垂着,隐在刘海的阴影之下,陆明玉在心底叹了口气。
……虽说也仍是自己嫂嫂,可……比起在宫中常能见到且性情温和的太子哥哥,陆明玉对于同为自己兄长的那位五皇兄,实在是印象淡薄得只剩了个模糊的轮廓,以及那双罕见的蓝色眼瞳。
陆归云自幼在宫中就如同一个隐形人也似,加上和陆明玉相差了好几岁,又不同母,也就是在每年宫里几次宫宴上才能隔着坐席远远的看上一眼罢了,哪里能谈到什么兄妹之情。
日后唐卿卿嫁去郡王府,也不比在宫中做太子妃,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想来也是不太好常去探访的……
唐卿卿此时满脑子都是陆子墨曾在她耳边低声诉说的那句惊人之语——动手之人,用的是东宫暗卫的袖箭。
陆明玉只当是她见到太子之后心情低落,只捏了捏唐卿卿的掌心,低声笑道:“我家郡王?婚期定了没呢?我还没给你添妆呢。”
嗯?
唐卿卿愣了下才回过神来这是在笑话她适才对狄人说的那句话,脸上倒是微红,口中含糊道:“还没定,郡王府还在修嘛,要等修好了才能有地方换三书走六礼。”
陆明玉便抿着嘴儿笑:“这便已经是‘我家郡王’了?”
见唐卿卿脸色更红,陆明玉倒是松口气:“看你这样,我到也放心了。”
“先前你落水被晕着送出宫,我听了之后想去看你都出不去,只能是跟太医署打听消息。”陆明玉慢慢的踢着鹅卵石小径上的一片落叶,“那些日子实在吓人,天天都有人说你怕是好不了了,好容易听说有了点起色,过一日再去打听,就又改了口,起起落落的,就连太医口中都没了准话。”
唐卿卿静静听着,心中一片暖热,她想不起自己曾经和这位金枝玉叶的点点滴滴,她却是一直替她悬着心,如今对比起来,竟仿佛是自己先将这段交情搁开手了也似。
陆明玉不知道唐卿卿所想,只继续说道:“我小时候统共没见过五皇兄几次,他就去了军中,印象中五皇兄的性子似乎满冷的……倒是三皇兄和气的多。”
冷?唐卿卿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脸色攸然一下红了起来。
——他冷个鬼,就只爱咬人!
“……如今既然五皇兄是主动求娶你,可见你们两个当初在宫里也是相处得不错。”
咦?唐卿卿眨眨眼:“公主知道我和郡王……从前的事?”
“我哪里知道什么呢,从前你虽然常常入宫,但太子哥哥课业繁忙,你十有八九都是来寻我或是……寻辰弟。”陆明玉想起以前宫里她们两个大的,再带着陆梦兰陆轻辰两个小的,四个在一处玩得热闹,如今却……
“五皇兄从小就不和我们在一起,还不如三皇兄能时常见面,五哥连人都不怎么见得着,我也是偶然有两次听你提起他时,说的是阿云,这才猜到你们原先就是熟识的。”陆明玉说道:“后来五皇兄就去从了军,一朝回京,就来求娶你了,想来肯定还是惦念着你才是。”
唐卿卿听得睁大了眼瞳,阿云……吗?
……这是友人之间才会有的称谓。
阿云?
阿云。
将这两个字在舌尖上翻来覆去的念了几次,唐卿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陆明玉笑问:“怎了?”
“回头我得问问他,既然早就相熟,怎的当初一个字都不说?”
忆起当初刚被当头一道赐婚圣旨砸得晕头涨脑时的狼狈和窘迫,唐卿卿气鼓鼓的挥了一下小拳头:“你不晓得,当初他穿着甲胄去我家宣旨的时候,脸色又臭又凶,就像我欠他钱似得。”
还说她丑。
陆明玉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眼角余光瞥到远处的人影,她便停步,只将唐卿卿一推,笑道:“那还不去问?”
唐卿卿一转头,远处那靠在一株桂花树树干上的人不是陆归云又是谁?
虽然是背对着,又被树干遮着,只露了半边身子,但唐卿卿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听着陆明玉促狭的话音,唐卿卿脸色一红,正想说不去,陆明玉已是自己提着裙子跳开两步,说道:“我回宫了,母妃自从听说了和亲之事,愁得连饭都吃不下,我早些回去陪她说说话。”
说罢,只冲唐卿卿摆了摆手就转身翩然而去。
唐卿卿立在原地犹豫了一瞬,偷眼望望四周,此时宴席已经接近尾声,之前那些凑在一处或是作诗或是投壶的众人也都散了不少,想来也是乏了,回到席上歇息片刻便就只等着归家。
倒是唐雪晴还在太后身边,坐在绣凳上仰着脸儿说话,数步之隔的地方,就是宁王陆子墨的座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时得体的应答一声太后的言辞。
唐卿卿纵然是之前有陆明玉指点她认了一遍人,此时也依然觉得有些生疏,再加上适才陆明玉口中曾与她们玩的不错的那几个如今看去都不知去了何处,她到也一时没了主意,想了一瞬,干脆真的朝陆归云的方向而去。
……她想问问他郡王府修得如何了。
还有……这几日怎的不来了呢?
也不带句话。
陆归云素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一得了空,就远离了人群,和云旗两人正低声交谈中,便见云旗突然闭了嘴,目光望向他身后。
不用转身,陆归云也已经听见了身后那轻盈靠近的脚步和细微的罗裙摩挲之声,他冷淡的半垂了眼帘。
“殿下。”唐卿卿直到绕过树丛,才看见云旗也在,有些犹豫的立住了脚:“你们有事要说么?那我……”
一句未完就被云旗连声打断:“没事,我只是路过,小郡王妃请。”
说着,就忙不迭的想走,还没动脚,手上就是一空,陆归云手臂一伸,将云旗手中的鎏金银执壶夺到自己手里,随后竟然也直起了腰身,抬腿就走。
哎?唐卿卿一愣,连忙提着裙子去追:“殿下等等。”
云旗立在原地,看着这两人一个大步在前走得头也不回,一个提着裙子追得匆忙,心里直摇头,脑筋一转,竟然扬声冲唐卿卿的背影嚷道:“小郡王妃,我们郡王是醋了,你千万别放他跑了!”
一句嚷完,麻溜的转身就跑。
陆归云脚步一顿,恶狠狠的回头瞪了一眼云旗的背影,再想迈步的时候,已经被一路小跑着追上来的唐卿卿一把拽住了袖子。
“放手。”
“不放!”唐卿卿索性攥了满把,死死的揪住。
刚才只顾着追人,现在捉到了人,才有心思去想云旗那句话。
——醋了?
见陆归云冷着脸转开头,唐卿卿干脆上前两步挡在陆归云的面前:“殿下,他为什么说你醋了?”
陆归云暗暗的磨了磨牙——回京之后,许久都没跟云旗切磋过了……
“殿……”
“唐卿卿!”陆归云猛然打断她:“你是对谁都能这样么?”
见她一副茫然懵懂的神色,陆归云不由心头火起,一手勾着那酒壶的壶把,另一手握住面前小姑娘窄窄的肩,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推到了身后的树丛之中。
树叶带着淡淡的青涩味道划过脸颊,唐卿卿睁大了眼睛:“殿下你做什……”
“这样!”陆归云双臂手肘牢牢的撑在唐卿卿身侧,将她严丝合缝的禁锢在自己身前,附身在她颈侧蹭了蹭,随后就在唐卿卿小声的惊呼声中,一口咬在她的颈侧!
疼!
颈侧的刺痛让唐卿卿皱了眉,双手死命推着面前的男人,却哪里推得动?男子身上淡淡的酒气将她紧紧的包裹住,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瑟缩,陆归云齿间到底还是放松了力道,随着唇齿的退离,那玉白的脖颈上一个深深的牙印迅速泛了红。
陆归云碧蓝的眸底暗色弥漫,死盯了那枚牙印一瞬,不等唐卿卿开口就再次附身。
颈部刺痛不已的部位又一次传来痛感,但这一次比方才那突然的一口,力道到底是轻了许多,温软的舌尖慢慢的抿过颈侧,疼痛中夹杂着让人难耐的酥痒,唐卿卿整个脊背都起了颤栗:“殿下!您别这样!”
她今日穿的是坦领上襦,这一会让她怎么见人?
此处是宫中,又是太后寿宴,那么多人看着……唐卿卿死命抵着陆归云的肩,却根本推不开,情急之下只能央求:“殿下,有事您跟我好好说可以吗?殿下!”
察觉到身前男子的无动于衷,唐卿卿突然福灵心至,放软了声音,低声叫道:“阿云——”
陆归云骤然凝住了动作。
“你——”他终于抬头,晶蓝的眼瞳死死的望进唐卿卿眼底,“叫我什么?”
“阿云,阿云!”唐卿卿眼眶都红了,“你别这样好不好?”
看着唐卿卿眼底的水光,陆归云顿住良久,最终终于呵了一声,指尖在那已经微微肿起的齿印上摩挲了一下,突兀的放开了被禁锢得动弹不得的唐卿卿。
“罢了。”
然而还没等他迈步,衣襟上就重新揪住了一只小手,细白的五指紧紧的攥成一个小拳头,将他衣襟攥了个满把。
“阿云,你别走。”唐卿卿一手捂着自己颈侧,一手死死的抓着他,“你是不是不高兴?告诉我为什么!”
小姑娘的音色又急又快,里面夹杂着满满的委屈:“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了,连着几日等你都不来,现在又这样,你到底气什么,你说呀!”
陆归云静静望了她一瞬,终于开口道:“那日在天门街上,为何要允许陆子墨那样对你?”
那日?天门街?
唐卿卿顿住。
……做出了疯牛之事的,是东宫的人。
……太子……可能想杀她。
这样的事情,除非有了确凿的证据,否则本就不该诉诸于口,可……
看出了她的迟疑,陆归云淡淡的笑了起来:“算了。”
他拿开唐卿卿捂着脖颈的那只手,在那已经变得红肿的牙印上轻轻揉着:“为了这一声阿云,此事我可以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