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神清气爽,他赶了个大早去福临门订了桌好的,然后去蒋老头家接人,一群人呼啦啦又去福临门大吃一顿,福临门菜是比外头贵,但也没有一两银子一盘菜那么贵的离谱,何况赵晨和福临门的关系,万大掌柜给赵晨打个折,赵晨表示吃一顿的花费他还是付得起的。
一群人吃的宾主尽欢,在场的都是爷们,口花花黄段子说的热闹,但赵晨是ktv混大的,谁能说的过赵晨?等酒尽人散,一群人看赵晨的眼神都热烈了,直接从盖房子时候的东家上升成能一起偷鸡摸狗的兄弟,说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吆喝一声,铁定来。
赵晨乐呵呵送走一群人,酒足饭饱往外面走,吃多了,只感觉饭菜都堵到嗓子眼了,他得在外头遛遛消化消化。
但这不消化还好,一消化反碰上个认识的。
赵晨往前面一瞅,那窝在地上蜷成一团挨揍的不是曹睿是谁?
十三岁的孩子看着比之前更瘦了,简直就是皮包骨头,穿得还是那身单薄的衣服,鞋上还有个破洞,能看见脚趾头上和手指一样龟裂的血口。好歹一个饭桌上吃过饭,赵晨对这小孩儿印象还挺好,当下赶紧冲过去,将打人的几个给推开,道:“这特么还是个孩子,你们就下这么狠的手,还有没有良心了?”
四周有人指指点点,打人的那人道:“孩子就能偷人东西了?拿了主家的东西,主家好心让他走了就是,他还敢跟主家要工钱,这不是欠揍是什么?”
曹睿虚弱的重复着:“我没拿......”
赵晨把曹睿扶起来,冲着那人冷笑:“他穿的衣服哪儿能藏得住东西?你们说他拿了你们的东西,你们有什么证据?”
那人道:“就是他拿的!他上工的地方就在那屋子门口,屋子里东西丢了,不是他拿的是谁拿的?”
赵晨道:“哦,你们家那屋子就他在那屋子门口,就没别人了?”
“屋子边儿都是府里家养的家生奴,谁那么大胆?还不就这小子见钱眼开,拿了主家的东西。”
“那说说你们丢了什么?”赵晨问。
那人趾高气扬道:“丢了支翡翠簪子,那可是主人家为了过年特意置办的,值十几两银子呢!”
曹睿嘴角都破了,正往下渗血,嚷嚷着他没拿,赵晨拍拍曹睿,抬起头看着那人:“曹睿的工钱有多少?”
那人似乎察觉不对了,还是道:“三百二十文。”
“哦,你们家丢了一个十几两银子的簪子,没收了曹睿三百多文钱就算抵债了?”
那人迟疑道:“那是主家好心......”
赵晨不耐烦,当下打断他:“行了你闭嘴吧!听你说话我都觉着恶心!不想付人家工钱就冤枉别人偷你们家东西,不就是看孩子小好欺负么。”赵晨猛的站起来,一把揪住那人衣领将人提到跟前,“你就明说一句话,要是今儿来你们家打工的是我,你们敢欠我工钱吗!?”
赵晨的眼神像一只咬人的疯狗,吓得那人说不出一个字。四周的指点声更大了,嘀嘀咕咕说主人家不仁义。赵晨一把将那人踹倒在地,对着肚子就来了一脚,那人嗷嗷叫唤,引来的人更多了。
巡逻的衙役看见这边围了一圈,一边扒拉人群,一边往里面走:“哎哎,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怎么都在这儿堵着呢,让开!”
等看见赵晨,开口就叫人:“哎,赵晨,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说话的是柳生,他身后还跟着杨振山,这俩人正是当初赵晨和同德医馆对簿公堂时负责打赵晨板子的那俩,赵晨来酒坊上工,时不时还请这俩人喝点小酒,下个馆子,关系处的不错,果然出来混人脉很重要,这会儿就用上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赵晨碰上官爷,脚还踩在刚揍的那人胸口,一点挪地方的意思都没有。倒是那高宅大院里面的看见官爷来了,立刻有个小厮往宅子里面跑。
赵晨叫了声柳哥,杨哥,指着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曹睿,嘴巴一瘪,开始抱屈:“哥,你瞅瞅,那是我一村的人,十三的小子家里穷的叮当响,这小子也争气,出来自己找活干,可谁知道,活找到了却摊上个良心被狗吃的人家,这人家冤枉他拿了主家东西,工钱不给,还把人打成这样,哥,我要是不来,估计这小子都去见阎王了!你说谁惹我不高兴,看见这事儿,我看谁都不高兴!”赵晨惯是个会装的,唱念做打,怎么可怜怎么说。
柳生知道赵晨嘴里说出来的就不能全信,但是他看着曹睿也皱起眉头,曹睿身上的伤口做不了假,那脸上青青紫紫,腿也瘸了,一双手还死死捂着肚子,不用仔细看都知道伤的不轻。
杨振山家里也有个小子,和曹睿差不多大,这一看也起了火气:“这才多大的孩子,下的去这样的手!走,咱带着人去衙门判判!”
衙役说话可比普通人说的有力度多了,赵晨脚底下那个立刻开始求饶,高宅大院里也冲出个人来,看模样像是个管家。
那管家一出门立刻对着柳生和杨振山拱手:“两位官爷且慢,哎呦,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那簪子找到了,都是下人们粗心,收拾时候没放在原处,主人家以为东西丢了,屋子附近又只有这么一个做工的,这才误会了。都是我的错,我给几位陪个不是了。”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这里是什么猫腻,但折阳城大户人家多,为这种事闹大了得罪人不好,柳生想息事宁人,让主家赔点银子了事,道:“以后可记得查清楚,大过年的闹出这出,是找谁的不愉快呢?”
管家讨好道:“是,是,都是我的错,以后一定查清楚。这点银子请二位喝茶。”管家说着拿出二两银子放进柳生手里,柳生接的一点不客气。管家又走到赵晨身边,手里拿出一串铜板还有一两碎银子,道:“兄弟都是我的错,还请您高抬贵脚,放了我家门卫,这是曹睿的工钱,我刚查到这事儿是误会,就叫人赶紧把钱准备了,这一两银子当医药费和赔礼,请兄弟谅解啊。”管家伏小做低,说着把那一两银子和一串铜板恭恭敬敬的递过来。话说的比唱的好听,眼睛里全是对乡下人的看不起,在他们眼里,乡下人只要有钱,就没有什么摆不平的事儿。他还要回去安排府里的事呢,只希望这群人拿了银子快走。
赵晨嗤笑一声,嘲讽的看他一眼,操蛋玩意儿,医药费竟然比工钱都多。
赵晨没接,直勾勾的看着管家,道:“我来的时候那崽子就快死了,这是人没死,你给拿药费,这要是人死了呢?你说多少钱能抵一条命?”管家有些心虚。赵晨说的曹睿心酸,眼睛里裹着泪花。赵晨指着曹睿道,“你不是该求我原谅,你叫人打的是曹睿,你问问他愿不愿意用这一两银子买了他今天受的屈辱和这一身伤。”
赵晨说完收回了脚,他走向那宅院,一脚将大门口一棵手臂粗的小树给踹倒,修理干净枝桠子,小树变成个手臂长的棒子。赵晨回到曹睿身边,把手里的棒子递到曹睿手边,霸气道:“睿小子,是男人自己受的委屈就自己讨,今儿你也自己选,是收了那一两银子咱去买药,还是拿着这棍子把那个管家胖子揍的和你一样,然后把那一两银子砸他脑门上!”
曹睿怔怔的听完,忽然用手臂狠狠擦了擦眼睛,一把抢过棒子瘸着腿跑向管家,那凶狠劲儿就像个得了疯牛病的小牛犊,愣是让那管家挨了几棒子,柳生看着这场面,本来想管,却被杨振山拦住了,两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嘴里嚷嚷着:“哎哎,别打架!”做足了面子功夫。围观的人跟着起哄,瞧热闹一样瞧稀奇,内里的一圈看见那管家跑近了,还偷偷摸摸把管家推回去。
曹睿一棍子砸在管家腿上,那管家摔在地上,终于跑不动了,又硬生挨了几下。赵晨看差不多了,才慢悠悠走到曹睿身边,让曹睿停下来。
曹睿呼哧带喘,大喘气个没完,眼睛却晶亮,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满足。
管家躺在地上,已经只会哎哎叫唤了,手里还抓着要给曹睿的一两银子和铜钱串子,曹睿从他手里抢过银子和铜钱,把铜钱揣怀里,那银子就如赵晨所说的一样砸在管家脑门上:“这给你!你的医药费!”
说完,转身就一瘸一拐的走了,赵晨却看见了,小孩儿转身的瞬间,已经泪流满面。
杨振山冲着赵晨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和柳生一起吆喝人群:“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哎哎,还不快把你们管家给抬回去,哎呦,地上那一两银子可是你管家的医药费呢,赶紧捡起来!......什么?要报官?这么点小事儿哪用劳烦县太爷啊,赶紧散了!”
赵晨对着杨振山比划了个喝酒的动作,就看见杨振山眨了眨眼,对好暗号,赵晨转身去追曹睿。
曹睿没走多远,刚凭着一股报仇的渴望去打人,如今那激动劲儿一退,曹睿就软下来了,走两步就要栽地上,赵晨把人背到背上,十三的小子,背着还像没有赵宣实诚。
他把人带去药店买了药,擦身上的,内服的,还有止血的。曹睿的衣服掀起来连看病的大夫都不落忍了,一边给开药,一边骂哪个杀千刀的连个孩子都打。曹睿一身青青紫紫,当真比赵晨小时候被他酒鬼爹家暴的时候好不了多少。
买了药,赵晨背着曹睿回村,曹睿乖乖趴在他背上一言不发,等到了村口,赵晨问:“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他身后的曹睿僵了下,闷声道:“我没家了......”赵晨没听明白,曹睿继续道,“晨哥,我爹死了......”
曹睿刚帮赵晨盖房子赚了点铜钱,他提着两斤猪肉高高兴兴的回家,结果刚进门就看见他爹在床上一动不动,已经死透了,尸体都冷了。明明昨天还在跟曹睿说话,让曹睿好好干,将来取个媳妇儿,生个娃,结果第二天就死了。
曹睿才赚的所有铜钱都成了他爹的棺材本,那两斤猪肉给来做白事的人煮了吃了,曹睿钱没了,爹没了,家也没了。
为了吃饭,他在县城找短工,他要的钱少,只想每天吃一顿饱饭,好容易找到一个,他饭吃的是冻成冰块的剩饭,钱也差点没拿到。要是今天没碰上赵晨,也许他最后的结局就是缩在哪个角落等死。
赵晨感觉背上的衣服湿了,估摸这小子又哭了,他叹了口气,没了主意,只能把人背去自己家。
“别说什么丧气话,你看看我家絮哥儿,不也是苦日子过来的,人还活着,总能吃饱饭,不挨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