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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更难以招架的话来。

年少气盛,他也曾经反抗过,有一天他们班上的红五类同学把所有黑五类狗崽子赶到教室角落,勒令他们低下头后,他们则在一边跺脚一边大声唱:“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还泼墨水在他们身上。唱完歌,那些同学就要求满脸满身都是墨水的黑五类表态要与家庭一刀两断,和尚脾气上头,瞪着眼睛就是不说话,那群被激怒的红五类像发疯的狮子一样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

那天回家以后,和尚对上前欲帮他清理伤口的父亲恶语相向:“都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投生在你家!”从父亲眼中的难以置信和伤痛中,他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快感,自此,他在外受的气便百分百地回报给了他的父亲。

就是这样,黑崽子也成了他的短儿,让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低人一等,根本不能跟别人较真。有时有人故意挑衅:“哎!我们批斗你爸爸,你心理难道就没有一点不高兴么?”明知是个套儿,也得顺着回答:“谁让他有罪呢?就该批他!”可是他的命运仍是没有一丝改变,处境没有一点儿好转,父亲在家里也越来越近乎透明,有时兄弟姐妹之间出现了难得的一丝融洽和乐,他都要远远地避开。

再到后来,他怎么做的呢?和尚想了想,噢!他开始带头批斗黑五类,跟自己的父亲划清界限,他写大字报揭发自己的父亲,晚上回到家更是要求母亲把父亲赶出去,而母亲只是悲伤地看着他。

终于有机会上山下乡,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上海,他对人热情开朗,处事圆滑玲珑,在上海的那些岁月似乎都离他越来越远!当他以为一切都已有所不同时,一场招工就又把他打回了原形,他想起那天去公社询问时,那个年轻的干部把他从头到脚的一通打量,然后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黑五类子女还想走招工,赶车都没人要的。”

心上顿时像被插了一刀,一阵头晕窒息!是啊!此时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幼稚!就算他政治运动搞得再轰轰烈烈,再以好勇斗狠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他的身份仍然是人人唾弃的黑五类子女。血缘关系又怎么会是嘴上说划清就真的能肃清的呢!以往对父亲的所作所为顿时就像影片倒带一样将他淹没,他觉得自己就是藏在水沟里的臭老鼠,只敢藏头缩脑地伸伸爪子,卑鄙、阴暗!

哎,父母怎么样了?插队到现在他只回去过一次,为了躲避父亲也是住在舅舅家,没脸写信回去,自从招工后,他便除了干活再也不关心其他事,每天把自己累的像狗一样,身体的劳累能暂时麻痹自己的神经。农村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让他觉出土地对所有人的一视同仁,风吹过,土壤似乎也飘出一股香气,天空清亮透明,田野池塘传出一阵鸣叫,多美丽啊!

“和尚!在哪里啊!快过来下!”赵佳扯着嗓子在喊!

沈杰站了起来,抬头看着那只落单的大雁,他将在此地用汗水洗刷他的一切污秽和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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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秀鸿正从冲压车间回自己办公室,两年多来他跟着师傅把车间每台冲床的工艺原理都摸了个透,不仅如此,他利用空余时间开始有步骤地自学了机械制图、机械原理、冷热加工工艺和冲压工艺,年中时调到了技术办公室帮忙,科长已经跟他承诺等一年后就可以把他提干成技术员。

殷兰夏天生了他们的长子卢家伟后就没再去过学校,现在小孩快要六个月了,能将将靠在被子上坐会儿,正是好玩的时候。风波虽说比以前小点了,但人都成了惊弓之鸟,学校那里要是长期不去也只能任人顶替了,毕竟以后怎样真是无法预料!提到孩子,卢秀鸿想起去年年底丈母娘说孩子太小,叫他千万不能带出去,老娘也来信说她和阿爸打算带着卢秀华一起乘着过年来东北看孙子,他又转身去了后勤。

从后勤给父母、弟弟临时租了一间职工宿舍出来后他也顾不上换工服就往家里赶,一进门就听见孩子咯咯的笑声,卢秀玉正趴在床边上拿着块手绢叠的小老鼠逗弄他:“小老鼠出来吃小伟一口好不好!哟!又缩回去了!”然后就是大人孩子一阵乱笑。

“你嫂子呢!”

“哥,你回来了,嫂子去水房洗尿布了,这小子可能尿了,待会一挂出去又是万国旗啊!”

“我儿子那是能吃能睡,身体倍儿棒!对不对啊!儿子乖,叫爸爸!”卢秀鸿脱了外套就抱起儿子,用下巴扎扎他的肥脸蛋,小家伙感到一阵刺痒,依依呀呀就开始蹬腿扭胳膊的。

“刚来时去后勤那借了间宿舍,等爸妈、秀华来正好住进去,回头你下班早,就过去收拾下,东西提前准备点,看看缺什么能买的就买,喏!给你钱。”卢秀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掏出一小叠钱。

“你留着吧!爸妈不是我的呀!买点东西花不了多少,再说秀贞知道咱爸妈都过来,还寄了一堆东西来呢!看来还是石油工人收入高啊!”

“可不,钢铁工人、石油工人那现在都是工人阶级领头羊了!”殷兰端着洗完的尿布进门正好听到他们说就搭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