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清天潢贵胄,举手投足之前无不风姿傲然,对她亦是周到无比,她心觉是两情相悦,自然甜蜜至极。可她毕竟无名无分,又是弃家出逃,名声有碍,况且有挂着顾绍余这么一桩假亲,由不得她不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日情分淡了,落得难堪。这么一来便难免有些多心,看顾景清一个眼色不对,便是担惊受怕,前思后想,只怕惹他不快。
她以前何等矜贵,又何曾看过别人眼色?现在处处都要缚手缚脚,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好在顾景清一向待她极好,倒是不曾让她生出什么异样心思。
顾景清带笑看她落座,揽过桌上的茶杯,手一触便知道已是凉透。他微微一皱眉,又马上展平了,自己端壶斟了一盏,浅浅酌了一口,道:“说起来,我今天去太子府上,竟是碰到了一位故人。”
“是吗?”杨陌手微微一颤,脸色却是有些难看。要说她最不想扯上关系的,第一是顾绍余,第二就要数顾祺,偏偏顾景清在这当口还偏要提他,让她不由狠狠皱眉。但她面上藏得却是极好,只抿唇一笑,含嗔望他。
她一举一动都好像精心计算好一般,完美无瑕,连那一回眸一转眼的风情,亦像是有意做出来的一样,但这有意为之的动作在她身上仍是优美无比,顾景清看着倒是很喜欢,探手摸了摸她鬓发,将钗边的碎发拢齐了,方道:“是沈二姑娘。”
杨陌心一跳,不知道为什么顾景清说到沈姝,若不是沈姝当初横插一脚,怕她如今已是当朝太子妃了,虽然这事中必然有人从中捣鬼,但二人梁子实在结的不小。她不知如何对答,只得顺着他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她啊,也亏她好运,倒是躲过了这么一劫。”
顾景清观察她颜色,看不出来什么,便又道:“可不是吗?今日我同她碰到,只看她憔悴了不少。”
杨陌暗地撇嘴,对沈姝实在是没什么多聊的兴趣,低头揪着袖边,却是不肯说话了。
顾景清眸光不动声色地从杨陌身上划过,像是在考虑着什么,等到杨陌将头抬起,才又换上一副笑脸,笑吟吟道:“既然陌儿不想提,我便不说了。”
杨陌本来还有些埋怨,看到顾景清如此体贴,倒是什么牢骚话都说不出来了,换了个话题道:“你最近都在忙沈家的事?”
提到这个,顾景清揉了揉右脑边的穴位,脸上微带了些倦色:“是玄甲军里的事。”
顾景清这份倦怠可没半分掺假。之前他一直被外放倒还不很明显,自从他被传召入京,朝堂之上便有千百人打着这玄甲军的主意。一是为了打压他,二也是想捡个便宜。皇兄虽然明面上不曾提起,暗地里却是默许了那些人使绊子,那些人手段倒是极狠戾,表面上说得好好的,内里却是接连起来,将兵戈军械一应必需之物价格提高了三倍不止。其他的暗刀子他还能勉强忍受,只这涨价一事,实在让他头痛不已。他一个闲王,哪来的那么多财资?
好在,还有退路。
他瞄了杨陌一眼,看她紧紧压着唇,心疼不已地抓着他手道:“何必这么逼自己?难道还有谁敢为难你不成?”
顾景清不由苦笑,为难他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又岂止一个?
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极感动的回握住杨陌的手,深情款款地盯着她。
杨陌被他看得面上发红,心里却是暗喜不止,笑得越发腼腆动人。
顾景清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极是专注用心,杨陌感觉到他目光,心里暗暗一笑,头却是越发低了,只是倏忽之间听到顾景清一声低叹,引得她不由抬头,有些担忧道:“军中的事,当真这么难办?”
顾景清苦笑摇头:“说来也并不很难,只是…”
“只是什么?”杨陌见他欲言又止,急着为他分忧,主动引他说话。
“只是军费一事,实在是有些棘手。”好半天总算是说到了正题,顾景清看着仍是忧心忡忡,心里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